第四章：初遇

外门的日子比唐锐灵想象中更严苛。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练剑，辰时听夫子讲道，午时还要去药田除草、去膳房劈柴，直到亥时才能歇息。这些杂役看似与修炼无关，实则暗藏门道——药田的灵草能滋养灵气，劈柴时反复挥斧，也是在锤炼臂力与灵力的协调。

唐锐灵从不敢懈怠。别人练剑一个时辰，他就练两个时辰，直到手臂酸麻得握不住剑柄；别人记心法只记大意，他却逐字逐句揣摩，甚至在劈柴时都在默默运转灵气。同屋的弟子起初还想找他麻烦，可见识过他练剑时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渐渐都敬而远之。

这日午后，他按例去后山劈柴。刚走到山腰，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的争执声。

“这株‘凝露草’是我先发现的！”一个女声响起，带着几分娇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师妹，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我等在此守了半个时辰，就等它成熟，你怎能说抢就抢？”另一个男声带着不满。

唐锐灵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认得那“凝露草”，是炼制低阶疗伤丹药的主材，对他这种时常因修炼过度而经脉受损的弟子来说，算得上是宝贝。

他拨开灌木丛，只见前方空地上，三个外门男弟子正围着一个穿青色衣裙的少女。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肌肤白皙得像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瞪着那三个男弟子，像只炸毛的小兽。

“谁说你们先守着就算你们的？”少女叉着腰，手里紧紧攥着一株带着晶莹露珠的青草，正是凝露草，“这后山又不是你们家的，我看到了就是我的！”

“你这丫头蛮不讲理！”为首的男弟子脸色一沉，“我们是外门三堂的，你哪个堂的？敢跟我们抢东西，不怕日后受罚？”

少女哼了一声：“我叫雪灵娇，无门无派，就住在山脚下，你们想怎样？”

唐锐灵心中微动。这雪灵娇的名字他倒是听过。外门弟子都在传，山脚下住着个奇怪的丫头，时常上山采药，偶尔会用草药跟弟子换些修炼用的符箓或丹药，据说她认得的草药比药堂的夫子还多，只是性子野得很，谁也管不住。

那三个男弟子显然也听过雪灵娇的名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阴恻恻地笑了：“原来是雪丫头。既然你不肯交出来，那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说罢便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凝露草。

雪灵娇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同时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横在身前：“你们敢动我试试？这凝露草我要救我阿婆的命，谁也别想抢！”

“救你阿婆？”为首的男弟子嗤笑，“一个凡人的命，哪比得上我们修炼重要？识相的就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三人说着便围了上去，显然没把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唐锐灵原本不想掺和，可听到“凡人的命”四个字时，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爹娘临死前的样子，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者，从来都不把凡人的性命当回事。

就在那男弟子的手快要碰到雪灵娇时，一道寒光突然从旁边射来，“铛”的一声打在他的手腕上。

“啊！”男弟子痛呼一声，捂着手腕后退几步，只见一支削尖的木箭插在他脚边的地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众人都愣了，循声望去，只见唐锐灵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手里还握着一张简陋的木弓——那是他砍柴时顺手做的，本想用来打些猎物改善伙食。

“多管闲事！”为首的男弟子又惊又怒，“唐锐灵，你不过是个新来的，也敢插手我们的事？”

唐锐灵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过来，站在雪灵娇身边，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三人。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戾气，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眼神。

那三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们虽然人多，可真要动手，未必是这个每天把自己练得浑身是伤的疯子的对手。

“好，好得很！”为首的男弟子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说罢便带着另外两人愤愤地走了。

见他们走远，雪灵娇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唐锐灵，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你帮我干嘛？不怕他们报复你？”

唐锐灵收回目光，淡淡道：“路见不平。”

“切，说得真好听。”雪灵娇撇撇嘴，却还是把那株凝露草往他面前递了递，“喏，分你一半。虽然这草被分成两半药效会减，但总比没有强。”

唐锐灵看着她手里的凝露草，又看了看她沾着泥土却依旧亮晶晶的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你不是要救你阿婆吗？”

雪灵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随即脸颊微红，把凝露草又攥紧了些：“算你有点良心。我叫雪灵娇，你呢？”

“唐锐灵。”

“唐锐灵……”雪灵娇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像是在嘴里嚼了嚼，“我记住了。以后你要是需要草药，就去山脚下找我，报我的名字就行，我给你便宜点。”

说完，她像只灵活的小鹿，转身就钻进了灌木丛，很快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句清脆的声音：“谢啦，下次我请你吃野果子！”

唐锐灵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怔了片刻，才转身继续去劈柴。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因修炼而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动了些许。

接下来的日子，唐锐灵果然时常在山上碰到雪灵娇。有时是她在悬崖边采一株罕见的药草，有时是她蹲在溪边观察水里的灵鱼，每次见面，她都会叽叽喳喳地跟他说些山里的趣事，或是塞给他几颗酸甜的野果。

唐锐灵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但他发现，有雪灵娇在身边时，那些关于仇恨的沉重念头，似乎会暂时被压下去一些。

这日，他练剑时不慎被剑气所伤，手腕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流不止。他正想找些普通草药敷上，雪灵娇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

“你这是跟谁打架了？伤成这样！”雪灵娇皱着眉，从腰间的药篓里掏出一小撮墨绿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原本火辣辣的疼痛竟减轻了不少。

“这是‘止血藤’磨的粉，效果比你们药堂的金疮药好多了。”雪灵娇一边用布条给他包扎，一边嘟囔，“你们这些修者就是笨，放着现成的好东西不用，非要去用那些又贵又没用的丹药。”

唐锐灵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竟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母亲给自己包扎伤口时的样子。

“谢谢。”他低声道。

雪灵娇包扎完，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唐锐灵，你是不是总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我看你练剑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团火，快要把自己烧掉了。”

唐锐灵心中一震，猛地看向她。

雪灵娇却像是没察觉他的异样，指着远处的山峰道：“你看那座山，山顶上的雪终年不化，可山脚下却有温泉。厉害的不是一直硬邦邦的，是能软能硬，知道吗？”

她说得没头没脑，唐锐灵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一直以为，只有时刻想着仇恨，才能让自己变强。可雪灵娇的话，却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内门弟子簇拥着一位身着锦衣的青年走了过来，那青年面色倨傲，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那是谁？”唐锐灵问道。

雪灵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还能是谁？掌门的宝贝孙子，赵轩呗。听说他灵根极好，才十六岁就已经是内门弟子了，眼高于顶得很。”

唐锐灵看着那赵轩，又想起了当初杀害爹娘的仙人。一样的倨傲，一样的漠然。

他握紧了拳头，刚刚松动的神经，再次绷紧。

无论雪灵娇说什么，他都不能忘。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者，那些视凡人如草芥的仙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他没发现，身旁的雪灵娇看着他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轻轻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