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涨到最高点时,黑黢黢的海水漫过废弃码头的石阶,咸腥的风裹着腐烂鱼虾的臭味扑面而来。苏清鸢站在3号仓库锈迹斑斑的卷闸门阴影里,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年前躺在手术台上的夜晚。她今天没穿标志性的猩红长裙,而是选了便于行动的黑色紧身衣,外面罩着件宽大的防水风衣,下摆被海风掀起时,能看见靴筒上绑着的细窄钢尺——傅景深给的那张平面图还躺在风衣内袋里,边角已经被汗水浸湿。
仓库顶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来,惨白的光柱在浓雾里劈开一道口子。苏清鸢往后退了半步,正好撞在堆积如山的木箱上,箱壁黏糊糊的,好像爬满了细小的虫子。她强忍着恶心,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那枚刻着鸢尾花的金属纽扣,掌心被边缘的凹槽硌得生疼。
"你迟到了。"
沙哑的男声从仓库深处传来,回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出诡异的颤音。苏清鸢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凌晨零点零三分,她故意晚到三分钟,这个时间点涨潮的水声最响,能掩盖大部分脚步声。
她没有打开手电筒,借着探照灯扫过的间隙看清对方的轮廓。那人穿着件褪色的蓝色工装,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个黑色布袋,指关节上有块狰狞的烫伤疤痕。
"东西呢?"苏清鸢开口时,声音比预想的要稳,只是握着纽扣的手不自觉收紧了。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她大约五米远的地方。探照灯再次扫过,苏清鸢看见他耳后露出一截蛇形纹身的尾巴,银灰色的鳞片在光线下闪着冷光——那是陆霆洲私人安保团队的标志,三年前绑架她的那伙人里,领头的太阳穴上就纹着同样的图案。
心脏猛地一沉。苏清鸢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半步,后背贴紧一个锈迹斑斑的卷扬机,指尖悄悄摸到藏在靴筒里的钢尺。
"陆总说,苏小姐记性总是不太好。"男人突然抬起头,鸭舌帽下的脸在阴影里模糊不清,但嘴角的笑容却像淬了毒的刀,"三年前在苏家老宅,您就是这样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苏清鸢的呼吸骤然停滞。三年前那个雪夜,正是戴着同款鸭舌帽的"快递员"敲响了她家的大门,递来一个烫金请柬——那是陆霆洲设下的鸿门宴,也是苏家噩梦的开始。
"这么说,短信真是你发的?"她刻意放缓语速,眼睛却在迅速扫视四周。仓库里堆满废弃的渔网和木箱,墙根处几只海蟑螂飞快爬过,在月光下留下油亮的轨迹。左边第三个柱子后面似乎有反光,像是监控镜头的玻璃。
男人从布袋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在空中晃了晃:"里面有您父母签署的股权转让书,还有...火灾现场的原始照片。"
苏清鸢的手指在钢尺握柄上打滑。股权转让书?父母在火灾前就已经遇害了,怎么可能签署转让书?除非...
"看来您很感兴趣。"男人把信封放在脚边的木箱上,后退两步,"陆总说,用这个换您从晚晴小姐那里拿到的东西。"
探照灯刚好停在男人脚边,照亮了他工装裤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黑色枪管。苏清鸢盯着那截枪管,突然想起精神病院里那个假护士掉在地上的电击器,蓝色的电流在黑暗中跳动的样子,和此刻男人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先给我看看。"苏清鸢往前迈了半步,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堆积的牡蛎壳,发出细碎的响声。
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苏小姐还是这么心急。"他抬起左手,手腕上露出块老式机械表,表盘在光线下闪过一丝异样的反光——那不是普通的手表玻璃,是防弹玻璃。
就是现在。
苏清鸢猛地侧身撞向旁边的木箱堆,同时按下手机里预设的报警铃声。刺耳的警笛音效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的瞬间,她已经抽出靴筒里的钢尺,转身甩出。
钢尺旋转着划破空气,精准地砸在男人持枪的手腕上。手枪哐当落地的同时,苏清鸢已经扑到木箱前,一把抓起那个牛皮纸信封——入手轻得异常,根本不像装着文件的重量。
男人捂着被打中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电击器。蓝色电流噼啪作响,离苏清鸢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后仰着躲开,后腰重重撞在卷扬机的铁齿轮上,疼得眼前发黑。
"陆总说你肯定会耍花样。"男人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齿轮上,铁齿硌得她脊椎生疼,"可惜啊,你还是太天真。"
苏清鸢的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摸到陆晚晴给的那枚金属纽扣,尖锐的棱角刺破掌心。她忍着剧痛将纽扣狠狠扎进男人的手背,趁着他吃痛松手的瞬间,抓起地上的手枪指向他的胸膛。
"说!陆霆洲到底想干什么?"枪管因为掌心的鲜血打滑,但她握得很稳,就像三年前握紧方向盘冲下悬崖时一样稳。
男人甩了甩流血的手,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干什么?当然是...送你去见你父母。"
他的话音刚落,仓库深处突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苏清鸢猛地回头,看见墙角的消防喷头开始喷水,细密的水珠在探照灯下形成一道白色的帘幕。
不好!是烟雾报警器!
她扑过去想要关掉警报,却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回头的瞬间,冰冷的电击器已经贴上她的脖颈。
电流窜过全身的瞬间,苏清鸢闻到男人身上有股熟悉的雪松香味——不是傅景深身上那种混合着雪茄的醇厚香气,而是更廉价的雪松香薰味道,和精神病院里那瓶"张妈"准备给她注射的镇静剂味道一模一样。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秒,她看见男人捡起地上的牛皮纸信封,抽出里面的白纸——上面用打印体写着:第十七层的钥匙,我替你保管。
黑暗吞噬一切前,仓库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苏清鸢感觉有人抱住了她,熟悉的雪松香混着硝烟味钻进鼻腔,比电击器更让她心悸。
"反应还是这么慢。"
戏谑的男声贴着耳廓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苏清鸢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隐约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横抱起来,颠簸中,有什么硬物硌到了她的腰——形状像块玉佩,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
"傅景深..."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男人抱着她奔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更快地冲向仓库后门。爆炸声接连响起,灼热的气浪掀翻了她们头顶的铁皮屋顶,火星像坠落的星辰,烫在苏清鸢的手背上。
"别睡。"傅景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她从未听过的急切,"看清楚是谁救了你。"
苏清鸢勉强掀开一条眼缝,看见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还有...他脖颈处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领口下,露出半截银链,吊坠是枚鸢尾花形状的玉佩——和她母亲失踪的那枚一模一样。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感觉傅景深解开了她风衣的纽扣,将什么冰冷的东西塞进她胸前的内衣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东西的纹路——是陆晚晴给的那枚金属纽扣,有人在上面刻了新的图案,形状像只展翅的鸢鸟。
再次醒来时,苏清鸢发现自己躺在辆行驶中的汽车后座上。车窗外是漆黑的海面,咸腥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左手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看见是傅景深的领带,深蓝色丝质面料上沾着她的血迹。
"醒了?"驾驶座上传来傅景深的声音,比在仓库时低沉沙哑,"感觉怎么样,我的...救命恩人?"
苏清鸢撑起身子,后腰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转头看向副驾驶座,那里躺着个被打晕的男人——正是仓库里那个卧底,鸭舌帽掉在脚边,露出耳后完整的蛇形纹身。
"他怎么还活着?"苏清鸢的声音因为喉咙的伤有些嘶哑。
傅景深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规律的节奏:"留着有用。陆霆洲的人,不是谁都能当的。"
苏清鸢摸向胸前,那枚金属纽扣还在,冰冷的触感透过内衣传来。她想起昏迷前塞纽扣的触感,还有傅景深脖颈间那枚玉佩——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紧了。
"那枚玉佩..."她试探着开口,目光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男人的眼睛,"是我母亲的。"
汽车突然猛打方向,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傅景深将车停在路边,关掉引擎,车厢里瞬间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他转过身,车厢顶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他半边脸,左眉骨下的疤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这个位置,和她父亲年轻时照片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苏清鸢的心跳骤然加速。父亲留学时出过车祸,眉骨下确实有道疤痕,后来因为工作需要做了祛疤手术。这个秘密,除了苏家至亲,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是沉入深海三年后,突然看到水面透下的光。
傅景深没有回答,而是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枚袖扣放在掌心。鸢尾花的花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内侧刻着的"鸢"字,确实是父亲的笔迹。
"这个,是你父亲在你十岁生日那年设计的。"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字,动作温柔得不像对待一件物品,"他说要送给未来的...女婿。"
苏清鸢的呼吸猛地一滞。这个细节连她都不知道。父母去世时她才二十五岁,根本没有谈婚论嫁,父亲怎么会提前设计女婿的袖扣?
"你撒谎!"她抓起那枚袖扣用力掷向傅景深,却被他一把接住。
男人突然倾身靠近,雪松香瞬间包裹了她。他的手指隔着领带抚摸她脖子上的电击痕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处理易碎的瓷器。
"三年前苏家大火那天晚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热气喷在她耳后,"你父亲给我打了三通电话,最后一通只说了四个字——'保护清鸢'。"
苏清鸢的身体猛地僵硬。火灾当晚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消防车的警笛声, gasoline 燃烧的刺鼻气味,还有手机里父亲最后那条没发完的短信:"去码头找..."
去码头找什么?找傅景深?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她的声音哽咽了,三年来刻意压制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决堤,"我父母惨死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陆霆洲逼得跳崖的时候你在哪儿?"
傅景深抓住她挥舞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愤怒,悔恨,还有一丝...痛苦。
"我在赎罪。"他一字一顿地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为七年前的事赎罪。"
七年前?苏清鸢愣住了。七年前发生了什么?那时候陆霆洲还是父亲最信任的下属,傅景深这个名字甚至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突然想起精神病院里陆晚晴说的话——"第十七层!他们在第十七层养怪物!"以及傅景深给的那张平面图上,红笔圈出的"心脏研究中心"。
RH Null血型...父母和她独有的稀有血型...心脏研究...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让她浑身冰凉。
"陆霆洲研究RH Null血型...是为了什么?"她盯着傅景深的眼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不是和我母亲的病有关?"
母亲七年前患上怪病,心脏功能逐渐衰竭,所有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就是从那时起,父亲开始频繁和陆氏生物实验室合作,希望能找到治疗方法。
傅景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松开苏清鸢的手,起身坐回驾驶座,重新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死寂。
"快到了。"他目视前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到了那里,你会知道一切。"
苏清鸢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淡淡的戒痕——和父亲照片上戴婚戒的位置一模一样。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了大约半小时,最终停在一栋隐蔽在树林里的别墅前。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陆氏集团总部大厦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一颗冰冷的星辰。
傅景深打开后备箱,拖出那个昏迷的卧底男人:"把他关进地下室。"
苏清鸢没有动。她靠在车门上,看着别墅二楼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里面还有别人?"
"一个老朋友。"傅景深的声音有些异样,"她等了你三年。"
苏清鸢的心猛地一跳。她推开傅景深跑进别墅,客厅里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壁炉前的摇椅上坐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背影熟悉得让她落泪。女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和苏清鸢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三年前火灾留下的印记。
"姐..."苏清鸢的声音哽咽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已经..."
苏雨桐——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三年前被宣布在苏家大火中失踪,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葬身火海。
苏雨桐放下手中的毛线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和记忆中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姐姐判若两人:"对不起,清鸢,让你受苦了。"
傅景深站在门口,脱下沾着烟灰的风衣:"雨桐当年吸入大量 smoke 导致失忆,直到半年前才恢复记忆。"
苏清鸢看着姐姐眼角的疤痕,又看看傅景深眉骨下的印记,一个更惊人的猜测浮上心头:"你们..."
"我们是夫妻。"苏雨桐握住傅景深的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火光中闪着光,"七年前就结婚了。"
七年前...苏清鸢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玄关的柱子上。七年前她刚大学毕业,父亲确实举办过一场小型家宴,当时姐姐带回来一个"普通朋友” ,说要一起出国留学——那个男人,眉眼间和傅景深确实有几分相似!
"父亲知道吗?"她颤声问道。
苏雨桐的眼神黯淡下来:"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说傅家...和苏家有旧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