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阿尔弗雷德的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老式座钟的摆锤在计数。艾玛跟着他穿过庭院时,总觉得那些修剪成野兽形状的冬青丛在动——尤其是那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猎犬造型,獠牙上似乎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庄园建于1872年,”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在背诵一本发霉的年鉴,“原主人奥尔菲斯先生是位植物学家,后来才转向灵魂研究。这些冬青是他亲手栽种的,据说用了特殊的肥料。”他顿了顿,白手套指向花丛深处,“肥料里混着实验失败的‘残次品’,所以它们长得格外茂盛。”
艾米丽的指尖突然发凉。她看见冬青叶的缝隙里嵌着片碎布,颜色和安最后穿的睡裙一模一样。风穿过枝叶时发出呜咽声,像有人在低声说“好冷”。
主楼的大门有两人高,铜制门环是个狞笑的狮头,嘴里叼着的铁环上刻着“欧利蒂丝”的拉丁文拼写。阿尔弗雷德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雪松与腐殖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大厅穹顶垂下的水晶灯蒙着层灰,折射出的光斑在地板上晃动,像一群游弋的鱼。
“左手边是餐厅,右手边是书房。”阿尔弗雷德指着旋转楼梯,“二楼是各位的房间,门牌上有名字。晚餐在七点,之后会向各位说明游戏规则。”他的目光扫过四人,停在艾玛颈间的钥匙上时,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记住,别碰走廊尽头那扇挂着锁链的门,那是奥尔菲斯先生的私人实验室。”
艾玛的房间在二楼东侧,门把手上缠着圈干枯的常春藤。推开门的瞬间,她听见一阵细微的齿轮转动声,墙角的铁架上摆着套园艺工具——锈迹斑斑的修枝剪、缺了口的铁锹,还有个黄铜洒水壶,壶底沉着半朵向日葵。
“是父亲的。”她拿起修枝剪,握柄处的磨损痕迹和她记忆中父亲的手型完全吻合。梳妆台上的银镜蒙着层白雾,她用袖口擦了擦,镜中突然映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厂长的工装,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父亲?”艾玛转身时,窗边只有空荡荡的窗台,夜雨正顺着玻璃蜿蜒而下,画出一张哭泣的脸。
隔壁房间的艾米丽正对着药箱发呆。箱子底层的暗格里,不知何时多了瓶贴着“遗忘剂”标签的棕色药剂,瓶身的标签上画着个小小的红十字,和她当年在非法诊所里用的标签一模一样。
“咔嗒。”
梳妆台的抽屉自动弹开,里面放着件叠得整齐的护士服,领口别着枚向日葵胸针。艾米丽拿起胸针时,针尖突然刺破手指,血珠滴在胸针上的瞬间,她听见耳边响起安的声音:“医生,他们说被庄园选中的人,都要做个‘忏悔’才能活下去。”
弗雷迪的房间在走廊西侧,奢华得与庄园的阴森格格不入。波斯地毯踩着像踩在云朵上,红木书桌上摆着银质墨水台,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油画——画中是军工厂火灾前的景象,里奥·贝克站在厂房前,身边站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斗篷的兜帽下露出半张脸,和阿尔弗雷德有几分相似。
“有意思。”弗雷迪用手指敲了敲油画,画框背面突然滑出张纸条,上面是用打字机打的字:“第一场游戏的监管者杰克,弱点是他面具下的伤疤。想让他失控,就提起‘1888年的白教堂’。”
他正想把纸条藏进怀表,却发现表盖内侧贴着张陌生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站在庄园的书房里,手里拿着本烫金封面的书,照片的日期是“1889年7月15日”,比今天早了整整一年。
克利切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小得像口棺材。唯一的窗户对着片荒芜的墓地,墓碑上的名字都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他刚把偷来的怀表塞进枕头下,就听见地板下传来抓挠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土里刨坑。
“谁在那儿?”他抄起墙角的拐杖,猛地掀开地毯——地板上有个方形的暗门,锁孔是向日葵的形状。暗门下方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哼唱:“克利切叔叔,把你的手电筒给我们好不好?这里好黑啊……”
七点的钟声敲响时,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烤鸡的油汁顺着银盘边缘滴落,红酒在水晶杯里晃出妖冶的色泽,可所有食物都透着股诡异的冰冷,像是从冰窖里刚取出来的。
“各位看起来胃口不佳。”阿尔弗雷德端着个银质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个盖着丝绒的物件,“或许在品尝主菜前,应该先了解游戏规则。”
丝绒被揭开的瞬间,艾玛看见托盘里是个黄铜制成的微型庄园模型,五台密码机的位置用红宝石标出,逃生门则嵌着两颗绿宝石。阿尔弗雷德拿起根银质手杖,指向模型中央的城堡:“每场游戏由四位求生者和一位监管者组成,求生者需要在六十分钟内破译五台密码机,开启任意一扇逃生门即可获胜。”
“监管者呢?”艾米丽的指尖捏紧了餐巾,“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阻止你们。”阿尔弗雷德的手杖点向模型边缘的黑影,“监管者由庄园的‘特殊居民’担任,他们会在游戏中追捕你们,将你们挂上‘狂欢之椅’。被挂上椅子的人,会在五分钟后‘消失’。”
“消失?”克利切的声音发颤,“是……死了吗?”
阿尔弗雷德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说,是成为了庄园的一部分。比如那些冬青丛,比如湖里的鱼。”他的手杖突然指向弗雷迪,“莱利先生似乎有疑问?”
弗雷迪的手正悄悄往口袋里摸——他想把那张写着杰克弱点的纸条藏得更深些。“没、没有。”他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密码机很难破译吗?”
“取决于你们的记忆。”阿尔弗雷德的手杖敲了敲密码机模型,红宝石突然亮起,“密码机的核心是‘记忆碎片’,破译时会唤醒你们最痛苦的回忆。有人会因为恐惧而手抖,有人则能在痛苦中保持冷静——这就是庄园筛选‘合格者’的方式。”
艾玛的修枝剪突然在口袋里发烫。她看向窗外,墓地的方向有磷火在跳动,排成一条蜿蜒的小路,尽头是那扇挂着锁链的实验室大门。
晚餐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当众人起身准备离开时,阿尔弗雷德突然说:“忘了告诉各位,今晚的游戏场地是军工厂。监管者杰克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弗雷迪的脚步顿了顿,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烛光里扭曲成蛇的形状,正对着杰克的方向吐着信子。
回到房间的艾玛发现,梳妆台上的银镜又蒙上了白雾。这次她没擦,任由雾气凝结成水滴,顺着镜面滑落——水滴在桌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溪流里漂着片烧焦的纸,上面能辨认出“里奥·贝克”和“实验体编号73”的字样。
她走到窗边,看见阿尔弗雷德正站在庭院里,对着那扇实验室大门鞠躬。门内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还有个低沉的男声在哼唱着摇篮曲,调子和父亲当年哄她睡觉时唱的一模一样。
“咔嗒。”
走廊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艾玛抓起修枝剪躲在门后,透过门缝看见阿尔弗雷德正用一把黄铜钥匙打开实验室的门,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煤油味飘了过来,混着某种熟悉的、属于父亲的烟草味。
当实验室的门再次关上时,艾玛看见门把手上挂着的锁链上,刻着和她颈间钥匙相同的“O”字。
夜越来越深,军工厂的方向隐约传来汽笛声,悠长而凄厉,像在召唤着什么。艾玛把父亲的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钥匙柄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她知道,这场游戏从不是寻找真相那么简单,这座庄园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密码机,而他们每个人,都是等待被破译的密码。
凌晨一点,庄园的钟声突然响起。艾玛的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走廊里的煤油灯依次亮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无数只伸出的手,指引着她走向楼梯口。那里,艾米丽、弗雷迪和克利切已经站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既恐惧又决绝的表情。
“游戏开始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楼梯下方传来,他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祝各位……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