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交织

军工厂的铁门被浓雾浸泡得发涨，推开时发出的声响像垂死野兽的呜咽。艾玛的修枝剪在掌心沁出冷汗，她能闻到空气中浮动的焦糊味——和记忆里父亲工厂失火那天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这里的焦糊中还混着淡淡的玫瑰香，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

“分头找密码机。”弗雷迪整理着丝绸领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记住，谁先找到五台，谁就能先逃出去。”他瞥了眼艾玛，“尤其是某些只会摆弄花草的小姑娘，别拖后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艾玛攥紧了修枝剪，金属把柄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现在我们是队友，应该互相照应。”

“队友？”弗雷迪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内侧的照片在雾中泛着白光，“在这座庄园里，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队友’这两个字。”他转身走向厂房深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克利切突然拽住艾玛的胳膊，他的破手套上还沾着孤儿院的灰尘：“别信他的，小丫头。”他压低声音，手电筒的光柱在雾中晃出个小小的圈，“我刚才在门后看见，他口袋里揣着张画着密码机的纸，肯定是早就知道位置了。”

艾米丽蹲下身系鞋带，趁机将那瓶“遗忘剂”塞进靴筒。她的目光扫过军工厂的废墟，生锈的机器残骸在雾中像一群沉默的巨人，某个齿轮上还挂着片烧焦的布料，颜色和安的睡裙如出一辙。“我去东边的仓库看看。”她站起身，医药箱的金属搭扣轻轻碰撞，“你们小心，杰克的雾刃能穿透墙壁。”

浓雾像有生命般涌过来，很快就把四个人的身影拆开。艾玛独自走在车间中央，脚下的铁板时不时发出“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她的修枝剪突然指向右侧的角落，那里有台被帆布盖住的机器，帆布下隐约透出红光——是密码机的指示灯。

掀开帆布的瞬间，密码机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黄铜键盘上的字母正在自动跳动，拼出“里奥·贝克”的名字。艾玛的指尖刚触到键盘，眼前就炸开一片火光：父亲举着煤油灯的手在颤抖，母亲的尖叫混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而她自己缩在阁楼的衣柜里，透过木板缝隙看见一个穿黑斗篷的人站在火光里，手里拿着个银质的怀表。

“嗡——”

密码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打断了艾玛的回忆。她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键盘上的字母开始扭曲，变成一张张哭泣的脸。“冷静，艾玛，冷静。”她深吸一口气，想起父亲教她修机器时说的话，“找到齿轮的节奏，就像给玫瑰剪枝，要顺着纹路来。”

指尖渐渐稳定下来，电流声变得规律，像某种缓慢的心跳。就在进度条走到一半时，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艾玛猛地回头，雾中站着个穿长风衣的身影，白色面具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正是监管者杰克。

他没有立刻攻击，只是用镰刀轻轻敲击着地面，火星在雾中绽开又熄灭。“小园丁，”他的声音像冰块碰撞，“你父亲的钥匙，还在你身上吗？”

艾玛的手下意识地按住衣领，那里的钥匙正发烫。“你认识我父亲？”她后退一步，修枝剪横在胸前，“他在哪里？”

杰克的面具动了动，像是在微笑。“他是个勇敢的人。”他的雾刃突然擦着艾玛的耳边飞过，钉进身后的密码机，“可惜，太固执了。他拒绝成为‘容器’，所以被永远困在了时间缝隙里。”

“什么容器？”艾玛追问，却看见杰克的身影正在变淡，雾刃在密码机上划出的痕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在流血。

“破译完这台机器，你就会知道了。”杰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小心，记忆会咬人的。”

浓雾再次涌上来，杰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雾中。艾玛盯着密码机上的血迹，突然发现那些血迹正在汇聚，变成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裙摆上不知何时沾了许多银灰色的羽毛——和送信人伞面上的羽毛一模一样。

东边的仓库里，艾米丽正蹲在一台密码机前。她的医药箱敞着，里面的绷带自动缠上她的手腕，仿佛在阻止她继续破译。屏幕上跳动的不是字母，而是安的病历：“安，17岁，妊娠8周，1890年3月17日死于非法堕胎手术，主刀医生艾米丽·黛儿。”

“不……不是这样的。”艾米丽的手抖得厉害，她明明记得给安用的吗啡剂量是安全的，可屏幕上的数字却在不断变大，最终停留在“过量300%”。密码机突然弹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正举着手术刀，而安躺在手术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攥着半朵干枯的向日葵。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像安临死前的呼吸。艾米丽猛地合上医药箱，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变成了安的模样，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走开！”她挥手打翻了旁边的油桶，煤油在地上漫开，恰好形成一道屏障。

雾中传来克利切的呼喊：“医生！这边！”

艾米丽冲出去时，看见克利切正用手电筒照着一台密码机，光柱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孩子们的萤火虫。可当她走近时，那些光点突然变成了黑色的飞虫，扑向克利切的脸。“是杰克的雾！”克利切挥舞着手电筒，飞虫却越来越多，在他手臂上咬出一个个细小的血洞，“这台机器有问题，屏幕上全是孩子的脸！”

艾米丽掏出瓶消毒水泼过去，飞虫遇水后发出滋滋的声响，化作一缕缕黑烟。她看向密码机的屏幕，上面果然映着无数张孩子的脸，都是圣心孤儿院失踪的那些孩子，他们的眼睛里流着血泪，嘴里念叨着：“克利切叔叔，你为什么要卖掉我们？”

克利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铁架上。“我没有……我是为了他们好……”他的声音发颤，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照向仓库的角落，那里堆着几个麻袋，麻袋口露出小小的鞋子。

“轰！”

一声巨响从车间方向传来，伴随着弗雷迪的尖叫。艾米丽和克利切对视一眼，同时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他们赶到时，看见弗雷迪正趴在地上，右腿被倒塌的铁架压住，鲜血在地上漫开，染红了他的丝绸裤腿。杰克站在他面前，镰刀的刀尖抵着他的喉咙，白色面具上的裂痕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莱利律师，”杰克的声音带着笑意，“1888年的白教堂，你也在那里，对吗？”

弗雷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摇头，却被杰克用镰刀挑住了下巴。“你帮那些贵族处理过‘麻烦’，包括那个叫玛丽·安·尼古拉斯的妓女。”杰克的雾刃突然划破弗雷迪的脸颊，“她和你妻子长得很像，不是吗？”

“别再说了！”弗雷迪的尖叫里带着哭腔，他的怀表从口袋里掉出来，表盖打开，里面的照片不是他和妻子的合影，而是个穿白裙的妓女倒在巷子里，旁边站着个戴礼帽的男人，侧脸和弗雷迪一模一样。

艾玛突然从雾中冲出来，修枝剪朝着杰克的手腕砍去。杰克轻巧地避开，雾刃却擦着艾玛的胳膊划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小园丁，你不该来的。”他的面具转向艾玛，裂痕里的红光越来越亮，“你父亲就是因为多管闲事，才会被永远困在火里。”

密码机的警报声突然同时响起，五台机器的指示灯全部变成绿色。军工厂的废墟开始剧烈震动，远处的逃生门方向亮起绿光，像一双窥视的眼睛。

“游戏还没结束。”杰克的身影渐渐融入浓雾，“记住，下一场游戏在红教堂。那里的婚纱，沾着美智子的血。”

弗雷迪被克利切和艾米丽拖向逃生门时，还在不停地念叨着“白教堂”“妓女”之类的胡话。艾玛走在最后，她回头看向那台映出父亲身影的密码机，屏幕上的火光里，父亲正对着她挥手，嘴里说着什么。风吹过废墟的声音里，她隐约听见三个字：“别信他。”

逃生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浓雾比来时更浓。艾玛的指尖触到门把的瞬间，颈间的钥匙突然发烫，在她的皮肤上烙下一个“O”形的印记。她知道，这不是结束，红教堂的钟声已经在雾中响起，而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秘密，正像红教堂的玫瑰一样，在鲜血里慢慢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