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虞窈杳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发现声音来自父亲的卧室。黑暗中，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擦黑板，夹杂着细微的电子嗡鸣。
"爸？"她轻声呼唤，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没有回应。刮擦声停止了。
虞窈杳推开父亲卧室的门，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线。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显然整晚没人睡过。书桌上摊开着一本笔记本，写满了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公式，纸页上有几处被某种尖锐物体划破的痕迹。
"爸？"她又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浴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虞窈杳的心跳加速，手指颤抖着推开门——
浴缸里盛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蓝色的荧光物质，像某种生物发光藻类。父亲的剃须刀、牙刷和梳子整齐地排列在洗手台边缘，每件物品之间保持着精确的等距，如同某种仪式的摆设。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子上用剃须膏写着一行字："不要找我，774已完成。"
虞窈杳的指尖刚触碰到那行字，整面镜子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蓝光从裂缝中渗出。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洗手台上的物品。剃须刀落地时，她注意到刀片不见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闫桉发来的短信：「你父亲在哪？」
虞窈杳立刻拨通电话："我爸不见了！浴室里有奇怪的字迹，还有发蓝光的水..."
"待在原地别动。"闫桉的声音异常紧绷，"我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虞窈杳回到父亲的书桌前，仔细翻看那本笔记。大部分内容都是她看不懂的分子式，但在最后一页，父亲用熟悉的笔迹写了一段话：
"他们骗了我。这不是治愈，是替换。我的记忆正在被覆盖，像沙滩上的脚印被潮水抹去。杳杳，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你六岁时在西湖边抓的那只蝴蝶，是蓝色的。"
虞窈杳的眼泪砸在纸页上。她确实记得那只蝴蝶，但那是父亲带她去黄山时看到的，不是西湖。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虞窈杳迅速拍下笔记内容，把本子塞回原处。她刚走到客厅，门铃就响了。
闫桉站在门外，黑色风衣上沾着夜露，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下呈现出不自然的金色反光，像某种夜行动物。
"详细说。"他径直走进浴室，检查那缸发蓝光的水。
虞窈杳复述了发现的一切，包括笔记本上的留言。闫桉的表情在听到"774已完成"时明显僵硬了一瞬。
"774是什么？"虞窈杳追问。
闫桉从水中舀起一点荧光物质，液体在他指尖迅速蒸发："样本编号。"他转向虞窈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碰过这水了？"
"没有。"
闫桉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滑到掌心，检查每一寸皮肤："这很重要。如果有接触，哪怕一滴，都必须立刻处理。"
"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闫桉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一个小型检测仪，在浴室内外扫描。仪器在接近梳子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他用镊子小心夹起梳子，放进一个铅制容器。
"你父亲最近接触过什么人？"闫桉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除了你和周医生，就只有学校的同事。"虞窈杳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前天他接了个电话，说是以前的学生，叫...林什么。"
"林森？"闫桉的眼神骤然变冷。
"好像是。怎么了？"
闫桉收起检测仪："林森是第一批受试者，三年前就..."他突然停住，"我们需要立刻去个地方。"
"去哪？我得找我爸！"
"正是为了找他。"闫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盒，倒出一粒蓝色药丸，"吃了它。"
虞窈杳后退一步："这是什么？"
"保护措施。"闫桉的手悬在半空，"你父亲接触过的东西可能带有纳米级活性物质，这能暂时阻断它们在你体内的复制。"
虞窈杳盯着那颗药丸，突然想起照片背面的编号后缀——D和F。D代表什么？Death？Destroy？
"我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闫桉叹了口气，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动作快得来不及反应。虞窈杳刚要挣扎，药丸已经被塞进她嘴里，瞬间溶解在舌尖，留下一股薄荷般的清凉感。
"你！"虞窈杳愤怒地擦着嘴。
"十二小时后失效。"闫桉平静地说，仿佛刚才的强迫行为再正常不过，"现在跟我走。"
车库里的黑色奔驰换成了更低调的灰色丰田。闫桉开车的方式和他本人一样克制而精准，车速始终保持在限速下限，每个转弯都恰到好处。
"林森是谁？"虞窈杳打破沉默。
闫桉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SC-7749的第一批志愿者，三年前参与临床试验的渐冻症患者。"
"然后呢？"
"理论上，治疗成功了。"
"什么叫理论上？"
闫桉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他的运动神经元功能恢复了，但出现了...其他问题。"
车子驶入城东一片废弃的工业区。这里曾是九十年代最繁华的电子城，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闫桉停在一栋爬满藤蔓的老式办公楼前，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黑色手提箱。
"跟紧我。"他握住虞窈杳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
大楼内部比外观更破败，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闫桉带着她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地下室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有新鲜的刮痕，像是最近有人试图强行进入。
闫桉输入密码时，虞窈杳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门开后，里面是一个简陋的实验室，墙上贴满了照片和图表，中央的操作台上摆着几台老式仪器。
"这是哪？"虞窈杳问。
"我的第一个实验室。"闫桉打开手提箱，取出几支试管，"1992年到1997年，我在这里完成了SC-7749的基础研究。"
虞窈杳倒吸一口冷气："1992年？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闫桉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面对她。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瞳孔竖直如猫科动物："虞窈杳，我今年53岁。"
虞窈杳的大脑一片空白。53岁？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不超过30岁。
"第一批SC-7749的副作用之一。"闫桉的声音带着苦涩，"细胞端粒异常延长，衰老速度降至常人的四分之一。"
"所以...你是..."
"实验体Zero。"闫桉扯开高领毛衣，露出颈侧一个蓝色的条形码纹身，"1989年注射的原型药剂。"
虞窈杳腿一软，扶住墙壁才没跌倒。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那些老照片，相册里的编号，父亲提到的"闫桉当初是多少"...
"你们在我父亲身上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
闫桉走向一台老式电脑，调出一组数据："SC-7749第七代改良版，理论上解决了细胞过度增殖导致的癌变风险，但引入了新的问题。"屏幕显示出一个3D人体模型，蓝色光点在大脑区域闪烁，"纳米机器人在修复受损DNA的同时，会逐渐重组宿主的神经网络。"
"什么意思？"
"意思是，"闫桉转向她，金眼在黑暗中发光，"你父亲正在变成另一个人。774是他的样本编号，也是神经重构进度——77.4%。"
虞窈杳的胃部一阵绞痛："完成100%会怎样？"
"理论上，他会成为完美的超级人类。"闫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实际上，前36个样本在达到85%后都失控了。"
"失控是什么意思？"
闫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屏幕显示出一系列监控录像：不同年龄、性别的人表现出相似的行为——夜间活动、对金属的异常兴趣、语言能力退化、最后是暴力倾向。每段录像的日期都在三年前。
"林森是第15号样本。"闫桉调出最后一段视频，画面中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正在徒手拆解一台冰箱，动作快得不像人类，"他在达到82%后的第三天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然后...溶解了。"
"溶解？"
"字面意思。"闫桉关闭视频，"SC-7749的终极安全协议——当宿主行为被判定为危险时，纳米机器人会启动自毁程序，将整个有机体分解为基本元素。"
虞窈杳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浴缸里那层蓝色物质："所以我父亲也..."
"不，情况不同。"闫桉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另一组数据，"你父亲的数值上升速度异常快，但行为模式更稳定。他离开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找到林森。"闫桉指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一个红点，"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所有第七代样本都能互相感应。"
虞窈杳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翻到那张乌鸦留下的金属片照片："这是今天一只鸟叼来的，上面写着SC-7749-D。D代表什么？"
闫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D级样本。危险系数最高的一类。"他快步走向一个保险柜，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我们必须立刻——"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实验室。电脑屏幕闪烁红光，显示"检测到D级样本活动"。定位地图上，一个红点正在高速移动，方向直指星创生物总部。
"他去找周明远了。"闫桉抓起外套，"走，没时间了。"
"为什么是周医生？"
闫桉已经冲到门口："因为周明远是唯一知道如何停止这一切的人。"
他们刚跑出大楼，虞窈杳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未知号码"。她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但语调陌生而机械：
"杳杳，记住西湖的蝴蝶。不要相信闫桉，他不是来帮你的。774即将完成，我们会成为新世界的神。"
电话突然中断。虞窈杳呆立在原地，手机滑落在地。闫桉捡起来，听到的只有忙音。
"他说什么？"闫桉紧盯着她的脸。
虞窈杳犹豫了一秒，决定隐瞒最后一句："他说...记住西湖的蝴蝶。"
闫桉的表情变得复杂："那是安全词。"
"什么？"
"你父亲给自己设定的心理锚点，用来抵抗神经重构的影响。"闫桉拉着她跑向车子，"说明他的原始人格还在抗争。"
车子咆哮着冲入夜色。虞窈杳紧抓着安全带，脑海中闪过笔记本上的那句话——"你六岁时在西湖边抓的那只蝴蝶，是蓝色的。"
但黄山根本没有湖。
这个细节的错位，是父亲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神经重构导致的记忆混乱？更关键的是——她该相信谁？声称要帮助她的53岁实验体，还是正在变成未知生物的父亲？
星创生物大楼已遥遥在望。顶层的玻璃幕墙后，蓝光如闪电般明灭。
闫桉踩下油门，声音低沉而决绝："准备好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吧。无论以何种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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