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指节因为用力发白。整栋老楼都安静得过分，只有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忽明忽暗。十二楼，顶层，空气里飘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还有不知道谁家炒菜剩下的油烟味。
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滋啦"响了一声，勉强亮了起来。林默把警服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衣服上还沾着外面湿冷的空气。他踢掉 shoes，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整天都耗在林夏那个案子上，头都大了。
卫生间的灯接触不良，按了好几下才亮起来。惨白的光线照在墙面上，那些瓷砖缝里都透着潮乎乎的霉味。林默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地流出来，带着一股子铁锈味。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但疲惫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林默拿毛巾擦了擦。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有两道明显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发愣。
就是这个眼神。林夏案现场监控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倒影，那个眼神跟现在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像，又不太像。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就是让人心头发毛。
林默甩甩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大概真是太累了，看什么都不对劲。他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泡沫在嘴里越积越多，味道有点辣。
刷着刷着，他忽然停下了动作。
不对。
镜子里的人好像慢了半拍。
林默皱起眉头，盯着镜子。他试着眨了眨眼。自己的眼皮落下，抬起。镜子里的人眼皮却像是粘住了一样，过了零点几秒才慢慢抬起来。
"呵。"林默嗤笑一声，摇摇头。灯光又开始"滋滋"地闪，估计是接触不良搞得鬼。他继续刷牙，泡沫顺着嘴角流下来。
可是那感觉挥之不去。就好像镜子里有另一个人，正在模仿他，但又跟不上他的节奏。
林默放下牙刷，漱了口。他凑到镜子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凉的玻璃。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鼻尖对着鼻尖。
他慢慢抬起右手，伸向镜子。镜子里的手也抬了起来。两只手在镜面上重合，指尖对着指尖。
没事啊，挺正常的。林默松了口气，刚想笑自己疑神疑鬼，镜子里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不止是手，整个倒影都像卡住了一样，僵在那里。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还在动，但镜子里的那个"他"，却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卫生间的灯光闪烁得更厉害了，明灭不定。镜子里那张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洞洞的，像是两个无底深渊，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嘀嗒。"
水滴声突然在安静的卫生间里响起，异常清晰。林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水龙头。水龙头关得很紧，没有漏水。
那这滴水声是从哪来的？
"嘀嗒。嘀嗒。"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后变成了"笃笃笃"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打玻璃。
林默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他这才发现，那声音不是来自水龙头，而是来自镜子里面！
镜子里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样子。那张脸扭曲着，嘴角咧开到耳根，露出黑洞洞的口腔。眼睛的位置是空的，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东西正用惨白的手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镜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啊！"林默失声尖叫，抓起洗手台上的金属肥皂盒就砸了过去。
"哐当！"
镜子应声碎裂，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林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可是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碎裂的镜片里，每个碎片都映着一个完整的鬼脸。那些鬼脸在镜片里缓缓扭动，像是活着一样。最小的那个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里面的鬼脸却依然清晰可见，正对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这不可能！林默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这时，一块玻璃碎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林默下意识地伸手去捡，手指却被锋利的边缘划破。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碎片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滴血没有凝结，反而像被海绵吸收一样，慢慢渗入了玻璃碎片里。碎片的边缘泛起一道淡淡的红光，里面的鬼脸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操！"林默吓得猛地甩开手，后退几步，撞翻了旁边的拖把桶。脏水"哗啦"一声洒了一地，拖鞋漂浮在水面上，像两只惨白的手。
他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离开卫生间！
林默抓起搭在门后的浴巾，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把镜子碎片全都扫进浴巾里。那些碎片在浴巾里蠕动着，像是有生命一样。林默用浴巾紧紧包裹住碎片，不敢有丝毫松懈，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卫生间。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林默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把包裹着碎片的浴巾扔进垃圾桶，又找来一件厚重的外套盖在上面，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浸湿了头发。林默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诡异了。那些鬼脸，那些会动的碎片，还有被吸收的血液...
等等，他好像忘了什么。
林默猛地转过头，看向玄关处的穿衣镜。那面镜子足有一人高，是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刚才跑出卫生间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林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尽量避开镜子的视线。他知道这样很可笑，镜子怎么可能看到他？但刚才的经历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就在他快要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扫过穿衣镜。
镜子里站着一个人。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明明是一个人在家，镜子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穿衣镜。镜子里映出的是他自己的身影，但又有些不同。那个倒影的姿势和他现在的姿势完全不一样。那个"他"正背对着镜子，头却诡异地转了180度，面朝着镜面，也就是面朝林默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默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卧室跑。他冲进卧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警用装备，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抽屉里。
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防刺服、警棍、手铐，还有一些应急用品。林默手忙脚乱地穿上防刺服，冰冷的金属片贴在皮肤上，让他稍微感到了一丝安全。
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张建国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张建国不耐烦的声音："喂？林默？这么晚了什么事？"
"师...师父..."林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家里...有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张建国的声音清醒了一些，"你慢慢说，别着急。"
"镜子...镜子里有东西..."林默语无伦次地说道，"它们...它们活过来了...还会动..."
"镜子？林默，你是不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张建国的声音带着怀疑，"今天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不是幻觉！是真的！"林默激动地喊道，"它们就在我家里！"
突然，电话里传来了第二个声音，一个和林默一模一样的声音："师父，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有点语无伦次。您早点休息吧。"
林默的瞳孔猛地放大，他明明没有说这句话！
"林默？你到底怎么了？"张建国的声音变得担忧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林默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音乐声。那是他母亲最喜欢的一首童谣，已经好久没人唱过了。他的母亲五年前就去世了！
"这...这是什么声音？"林默惊恐地问道。
"什么声音？你那边有什么声音？"张建国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童谣...我妈妈最喜欢的童谣..."林默的声音颤抖着，"可是我妈已经..."
"林默！你清醒一点！"张建国大声喊道，"你肯定是太累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把地址告诉我！"
林默刚想说地址，目光却被卧室角落里的老式收音机吸引了。那是他爷爷留下的，早就坏了，一直放在那里当摆设。可现在，那个收音机竟然亮着灯，里面传出的正是那首熟悉的童谣！
林默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一步步走向收音机。他伸出手，颤抖地摸了摸收音机的外壳，冰凉的触感传来。他猛地一脚踹了过去，收音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屏幕破裂，但音乐声却没有停止。
林默蹲下身，凑近破碎的屏幕。他看到屏幕的玻璃碎片里，映着一只眼睛，一只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正从里面静静地看着他。
"啊——！"林默尖叫着后退，手脚并用地爬出卧室。
客厅里所有的反光物体都在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玻璃窗上、手机屏幕上、相框玻璃上，甚至连茶几上的矿泉水瓶表面，都映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它们在那些表面上缓缓扭动，仿佛随时都会爬出来。
林默环顾四周，发现唯一没有反光的地方就是卧室里的嵌入式衣柜。他连滚爬爬地冲进卧室，拉开衣柜门钻了进去，然后用厚重的衣物堵住了所有缝隙。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衣柜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线。林默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膝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周围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默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试探性地透过衣物缝隙往外看，外面没有任何异常。那些鬼脸好像消失了。
也许...也许它们已经走了？林默心里升起一丝希望。他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却忘了自己戴的是夜光表。
表盘发出淡淡的绿光，映出了他苍白的脸。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那块小小的、光滑的蓝宝石玻璃表面上，映出了一截苍白的手臂，正从表盘内部缓缓伸出。
那只手的手指细长，指甲漆黑，正慢慢地、慢慢地朝着他的手腕抓来。
林默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挣扎，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冰冷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他的手腕内侧，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林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手腕一松，那种冰冷的触感消失了。林默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撞开了衣柜门，滚到了外面。
他抬起手腕，腕表的玻璃表面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是手腕内侧那四道淡红色的指痕，却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落在了掉在地上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了一条新彩信。发件人是匿名的。
林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着捡起手机，打开了那条彩信。
屏幕上是纯黑色的背景，上面只有一行白色的文字："你看得到它们，你也会变成它们"
林默刚看完这行字，就惊恐地发现，那些白色的文字正在缓缓渗出红色的液体，像是鲜血一样，在黑色的背景上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他看到手机黑屏的部分，映出了自己的脸。
那张脸，正对着他，缓缓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冰冷的笑容。
完全不同于他自己此刻惊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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