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滴下的水珠在不锈钢盆底砸出清脆的声响,规律得像是某种计时器。林默把最后一张现场照片按角度贴在客厅墙上,退开两步审视着这个由照片、便利贴和红线组成的简易案件图谱。租住的老式公寓客厅很小,唯一的沙发被案卷材料占去大半,茶几上的泡面盒已经是今天第三个。
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窗外的霓虹光透过老旧的纱窗,在照片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林夏躺在浴缸里的照片被钉在中央,女明星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妆,脖颈上缠绕的红绳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最让林默在意的是她头顶正上方的浴室镜面——现场照片里那块镜子干净得反常,没有一丝水雾,反而映出某个扭曲的黑影轮廓,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镜面探出头。
"又在钻牛角尖。"林默对着照片自言自语,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入职三个月,这是他跟的第一起大案,也是第一次通宵达旦地研究案卷。师父张建国拍着他肩膀说"有冲劲是好事",但那眼神里的不以为然骗不了人。整个重案组都把重点放在了那位有经济纠纷却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经纪人周明身上,只有他固执地一遍遍回看现场视频,盯着那截在镜中一闪而过的红绳。
手机震动起来,是同批入职的女友发来的微信:"还没睡?别忘了明天是你生日。"林默苦笑,手指在屏幕上敲出"忙完这阵就休息",发送键按到一半又删掉了。他点开相册里两人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穿着警校制服,笑容青涩得像个高中生。那时候多简单,以为穿上警服就能看穿所有谎言,抓住所有罪犯。
洗漱台的镜子蒙着层水汽,林默拧开冷水龙头,掬起一把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视线重新聚焦时,他猛地僵在原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还保持着掬水的动作,比他本人慢了整整半拍。
"幻觉。"林默甩甩头,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产生的生理疲劳开始显现。他扯过毛巾擦脸,眼角余光却瞥见镜面上慢慢浮现出细密的红色纹路,像是某种血管网络。瓷砖缝隙里渗出的水珠也变了颜色,淡红得如同稀释的血液,顺着瓷砖沟壑缓缓流淌。
滴答...咚...滴答...咚...
水龙头滴水的节奏彻底乱了,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敲盆底。林默的心跳骤然加速,警校训练出的本能让他迅速扫视整个浴室——五平米的空间,泛黄的瓷砖部分已经脱落,换气扇吊在天花板上如同吊死鬼的绳索,而那面悬挂式镜面柜此刻正像呼吸般微微起伏。
他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屏幕上林夏案的现场照片泛着诡异红光。照片里浴缸上方的那块镜子正在扭曲,镜中的黑影缓缓转向镜头,先是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接着是缠绕红绳的手指——那手指正对着照片外的林默,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操!"林默咒骂着后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凉的门板上。手机屏幕突然爆裂,玻璃碎片四溅,而照片里那只缠着红绳的手竟从屏幕里伸了出来,指甲泛着青黑色,指尖已经触碰到浴室的空气。
置物架上的警校毕业照相框突然倒下,玻璃面朝下却没有碎裂。相框里的照片正在发生恐怖的变化——原本穿着整齐制服的毕业生们脸上都长出了扭曲的笑容,而站在前排的林默双眼变成纯黑,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照片里的"林默"缓缓抬起手,僵硬地推开相框背板,像穿过一层水膜般从二维照片里挤了出来。
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他"的制服滴落,在瓷砖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这个"林默"保持着警校标准站姿,却歪着头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俯视林默,右眼的黑色瞳孔慢慢扩大,吞噬了整个眼白。
"学...长..."扭曲的声音从小东西喉咙里挤出来,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模仿林默自己的声音,"欢迎...加入我们..."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他猛地拉开浴室门冲向客厅,却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触电般缩回手——金属门把手上爬满了细小的红色血管,正随着某种心脏的跳动微微起伏。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皮肤摩擦声,他僵硬转身,看见那个"影仆"正以关节反转的姿势高速移动,制服上的黑色液体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小洞。
狭小的浴室里,所有反光表面都在扭曲。水龙头、金属毛巾架、甚至地面的水渍里,都映出了那个影仆的身影。每个倒影都在独立移动,如同被丢进镜子迷宫的猎物,四面八方都是步步紧逼的威胁。林默背靠着已经无法打开的门板,手忙脚乱中踢翻了置物架,玻璃罐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每一片玻璃碎片里都有一个影仆正在爬出。
"接受...黑暗力量..."影仆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诡异的回响,"你能看见...所有镜子后面的...真相..."
最小的那块玻璃碎片里,影仆已经完全爬出,化作一股黑色粘液顺着瓷砖缝隙游走,迅速形成了一条红绳。红绳如同有生命般跃起,精准地缠绕住林默的脖颈,熟悉的窒息感瞬间袭来,与照片里林夏的死状完美重合。
"咳...放手..."林默抓住脖子上的红绳用力撕扯,却发现那看似纤细的绳子坚硬如钢。影仆们围了上来,脸上都带着属于林默的警校毕业照上的青涩笑容,右眼的纯黑瞳孔里映照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发黑。林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警校毕业典礼上师父欣慰的笑容,女友在火车站踮脚亲吻他的额头,父母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叮嘱..."不...我不能死在这里..."强烈的求生欲冲破了恐惧,他胡乱挥舞的手臂碰倒了挂在墙上的浴巾。
纯棉浴巾落下的瞬间,恰好覆盖住镜柜中央那块最大的镜子。奇迹发生了——所有影仆的动作同时出现了0.1秒的停顿,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红绳也随之松动了些许。
"反光..."林默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力气扑向洗手台。瓶瓶罐罐摔落在地的声音中,他抓起自己的警服外套盖住所有反光表面。随着最后一面镜子被遮挡,影仆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开始像信号不良的影像般抖动,边缘处化为黑色粒子飘散在空气中。
脖颈上的红绳彻底消失了,林默跌跌撞撞地冲出浴室,反手锁上门。后背紧紧贴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呕吐出来。客厅的灯光惨白刺眼,他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脖子,皮肤表面留下了一圈淡红色的勒痕,形状与林夏照片里的红绳缠绕痕迹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碎裂的屏幕上跳动着"师父张建国"的名字。林默挣扎着抓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按下接听键,屏幕上自己的倒影突然让他如坠冰窟——照片里的自己右眼瞳孔边缘,不知何时爬上了细小的黑色絮状物,正如同微型的影仆般缓缓蠕动。
听筒里传来师父焦急的声音,还夹杂着电流的杂音:"林默!你那边是不是有..."话音未落,手机突然黑屏,只剩下听筒里传来的、与浴室滴水声完全一致的诡异节奏——咚...滴答...咚...滴答...
浴室门缝下,一缕淡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渗出,像一条毒蛇般爬向他的脚边。而在散落的玻璃碎片中,最小的那一块镜片里,半截缠着红绳的手指正对着他,缓缓弯曲,比出一个"未完待续"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