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半，刑警队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默那一桌还亮着灯。惨白的光线从老式台灯罩子里漏出来，在桌面上投出个圆圆的光圈，把散乱的照片和卷宗都圈在里面。屋子外面静悄悄的，只有走廊尽头那盏快坏了的荧光灯，每隔几秒钟就"滋滋"响一声，跟着灯光暗下去又猛地亮起来，把墙上的影子晃得跟活了似的。
林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右手两根手指夹着张照片举起来，凑近灯光仔细看。照片上是林夏出事的那个浴室，浴缸里的水早被放光了，但瓷砖缝里还残留着些暗红色的印记。最让他上心的是墙上那面大镜子，表面看起来干干净净，可放大了看，右上角有块模糊的水渍，形状怪得很，不像是水汽凝结的，倒像是有人拿湿手按上去又没擦干净。
"又是镜子。"林默把照片放下，伸手从一叠卷宗里翻出另一份。这是周明家的搜查记录，里面附了几张他卧室穿衣镜的照片。同样的位置，同样模模糊糊的水渍，只是形状稍微不一样。他拿红笔在两张照片背面各画了个圈，然后把纸翻转过来，对着光看。两个水渍透过纸张叠在一起，隐约能拼成个歪歪扭扭的手印。
"不可能是巧合。"林默嘀咕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张队今天下午才跟他说，法医那边初步判断林夏是意外溺水，让他别在些没用的细节上钻牛角尖。可监控里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怎么解释？还有这两处镜子上的水渍，太像某种标记了。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默拿起来看，是李薇发来的微信："我先走啦，桌上给你留了盒牛奶，记得喝。"他抬头往办公室门口看，正好瞧见李薇背着包往外走，路过墙角那排铁皮储物柜时，还回头朝他这边挥了挥手。
"谢啦薇姐！"林默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赶紧弄完早点回去！"李薇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过来，跟着就是大门关上的动静。
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键盘偶尔被敲打的声音，还有那盏破灯"滋滋"的怪响。林默起身去接水，路过储物柜时，眼角余光扫过柜门，心里咯噔一下。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仔细看。
那是一排用了快十年的铁皮柜，深蓝色的漆掉了不少，露出底下灰扑扑的铁皮。靠左边第三个柜子门上贴着块镜子，边角都氧化发黑了，照出来的人影模模糊糊的。这会儿林默就站在镜子前面，可镜子里的人......好像慢了半拍。
林默皱着眉抬起右手，镜子里的人也抬起右手。他又挥了挥左手，镜子里的人跟着挥左手。"大概是太困了。"他摇摇头，转身想去接水，刚迈出一步，猛地停住，后背刷地冒了一层冷汗。
刚才镜子里的人，抬起的是右手。可他自己，明明记得抬起的是左手。
林默慢慢转过身，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镜子里的他站在那儿，表情跟自己一模一样，都是一脸惊愕。他试探着抬起左手，镜子里的人也抬起左手。正常了。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睛都出问题了？
他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杯子接了水，走回座位时又忍不住看了眼镜子。这次没什么不对劲，他的动作和倒影完全同步。林默喝了口温水，拿起李薇留的牛奶盒，用吸管戳开，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的牛奶顺着喉咙滑下去，脑子清醒了不少。
"专心看资料。"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桌上的照片上。林夏的死亡报告、周明的不在场证明、案发现场的勘探记录......他把所有和镜子有关的细节都用笔圈出来，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时间线。林夏出事前三天，周明说家里的镜子半夜自己碎了；出事当天下午，保姆说浴室镜子突然变得一片模糊，擦了好几次都没用；还有监控拍到的那个影子，就是从镜子前面闪过去的......
林默的目光又落到储物柜的镜子上。这次他看得很仔细，镜子里的自己正低头看着桌上的纸，和真人分毫不差。他放下笔，伸展了一下胳膊，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
"肯定是太累了。"林默自言自语，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就在他的手碰到手机屏幕的瞬间，眼角余光里，那个镜子里的人影动了。
不是跟着他动，是自己在动。
林默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全身的血好像都凝固了。他僵在那儿，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的照片，可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往镜子那边瞟。镜子里的人影慢慢抬起右手，手指伸直，朝着一个方向指了过去。
那个方向，正是李薇刚才离开的方向。
林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个姿势，右手直直地指着办公室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就让人发毛。
"鬼......"林默喉咙发紧，刚想说什么，镜子里的人影突然动了动手指，不是指着门口了，而是指向了他自己的脸。
"咚！"林默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在桌上。他猛地回头看向办公室门口，空无一人。走廊里的灯还在一闪一闪的，墙上的影子晃来晃去。他又飞快地转回头看镜子——镜子里的人影已经恢复了正常，正低着头看手机，和他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午夜十二点零三分。
林默捡起手机，点开相机功能，镜头对准储物柜的镜子。他屏住呼吸，按下拍摄键。照片上，镜子里的人影和他本人姿势一样，没什么异常。他放大照片仔细看，镜子干干净净的，连点水渍都没有。
"幻觉，绝对是幻觉。"林默把手机扔回桌上，使劲搓了搓脸。连续加班加上压力太大，出现点幻觉也正常。他拿起桌上的卷宗，想继续看，可眼睛却老是往镜子那边瞟。每次看过去都一切正常，可越是正常，心里就越发毛。
他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奶奶房间里有面老镜子，有天半夜他起床上厕所，路过镜子时，看见里面的自己没动，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笑。第二天他跟奶奶说，奶奶把他臭骂一顿，说小孩子乱说话，还拿了张红纸贴在镜子上。后来那面镜子就被锁起来了，再也没打开过。
"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还想这个。"林默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拿起林夏案发现场的照片，一张张仔细看。浴室的镜子、化妆台的镜子、客厅的穿衣镜......每张照片他都看得特别仔细，尤其是那些反光的地方。
看着看着，他发现个奇怪的事儿。所有的镜子照片，在放大到最大倍数时，边缘都有一圈淡淡的红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沾在上面，又被人擦掉了似的。
林默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拿起周明家镜子的照片，同样放大到最大倍数。果然，边缘也有淡淡的红色晕染。
这绝不是巧合。
他站起身，慢慢朝储物柜走去。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镜子里的自己表情紧张，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恐惧。他一步步靠近，直到离镜子只有不到半米远。冰冷的玻璃上映出他的脸，苍白，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就在这时，镜子右下角突然出现了一滴红色的液体。
不是慢慢渗出来的，是突然就出现了，像一颗血珠，挂在镜子上。林默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一步。那滴血珠在镜面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开始慢慢往下滑，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像眼泪一样。
"什么东西......"林默的声音都在抖。他想转身跑出去，可双脚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他死死盯着那道红色的痕迹，看着它越来越长，越来越粗。
忽然，那道红色痕迹停住了。然后，痕迹的末端开始慢慢扩散，形成一个模糊的形状。林默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形状一点点变得清晰——那是一只手的轮廓，五指张开，像是要从镜子里伸出来。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反而慢慢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朝着镜子上那只红色的手掌摸过去。
指尖刚碰到镜面的瞬间，林默就感觉不对劲。不是冰凉的玻璃，而是温热的，黏糊糊的，像是碰到了什么活物的皮肤。他吓了一跳，想把手缩回来，可已经晚了。镜子里的红色手掌猛地收紧，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林默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正顺着手臂往镜子里流。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皮肤下面的血管变得越来越清晰，青黑色的，像一条条小蛇在皮肤下游动。
"放开我！"林默使劲挣扎，可那只红色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纹丝不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慢慢往镜子里拉，手腕已经碰到镜面了，却没有被挡住，就好像那镜子是水做的一样。
林默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已经变了。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嘴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正对着他笑。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来，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找到你了......又一个......合适的......"
"滚开！"林默抄起另一只手，胡乱地朝镜子砸去。他的拳头打在镜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可镜子一点没破，反而像水面一样荡起一圈圈波纹。
就在这时，整个办公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忽明忽暗，频率越来越快。"滋滋"的电流声刺耳得像是要炸开。林默眼角余光瞥见，周围的储物柜柜门正在一个个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伸出了一只沾着血的手指，正对着他指过来。
那些手指还在动，不是都指着他，是指向不同的方向。有的指着重案组张队的办公室，有的指着物证室，有的指着局长办公室，还有的指着......李薇的办公桌！
林默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看着那些血红色的手指在镜子里缓缓移动，仿佛在标记什么。突然，所有的手指都停住了，然后一起转向同一个方向——他的身后！
林默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桌子椅子和散落的文件。可当他转回头看向镜子时，吓得魂都飞了。
最大的那面穿衣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血手印，密密麻麻的，多得数不清。每只手印都伸出一根手指，全部指着镜子外面的他。无数双眼睛从镜子里看着他，黑色的，空洞的，充满了贪婪和渴望。
他的手还被牢牢吸在镜子上，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一点点被抽走。头晕得厉害，视线开始模糊。林默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另一只手在桌上胡乱摸索，抓到了什么东西就使劲往镜子上砸。
"哐当！"一声脆响，他抓起来的是桌上的金属钢笔，笔尖狠狠扎在了镜面上。镜子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不是用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尖锐得像是要把大脑刺穿。吸住他手的力量突然变弱了。
林默趁机猛地往后一拽，终于把手抽了回来。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桌子上，椅子"哗啦"一声翻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圈清晰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过，五只手指的指尖都红通通的，像是血被吸走了不少。
灯光慢慢稳定下来，不再闪烁，"滋滋"声也停了。林默抬起头，看向储物柜那边——柜门都关着，镜子干干净净的，什么血手印血手指都没有，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呼......呼......"林默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他低头看了看表，午夜十二点四十分。他在镜子前面站了多久？好像只有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几个小时。
他走到储物柜前，仔细检查那面镜子。没有红色液体，没有手印，也没有什么水渍。就是一面普通的，有点氧化发黑的旧镜子。林默松了口气，靠在柜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果然是幻觉，压力太大了。
他转身想回座位，刚迈出一步，无意间瞥见镜子右下角——那里有一块水渍，小小的，圆圆的，就像......一滴水。
林默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凑近镜子仔细看，那滴水渍四周，似乎有什么淡淡的痕迹。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对着镜子照。
借着强光，他看清了。水渍旁边，有一个淡淡的手印，很小，像是小孩子的手留下的。而在手印中央，有一个清晰的指纹，不是他的。这个指纹的无名指比正常手指要短一点，指尖有一道特殊的分叉纹路。
林默的呼吸瞬间凝固了。他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柜子。这不是幻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猛地跑回座位，打开电脑，调出警局人员的指纹档案库。他颤抖着把手腕上的红印对着光看了看，然后用鼠标在档案库里快速搜索。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把所有同事的指纹都比对了一遍，没有一个匹配的。那个指纹，不属于警局里的任何人。
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镜子里的东西是什么？还有那些指向不同方向的血手指，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默抬头看向李薇的办公桌，心里一阵发紧。那个血手指指向的方向，就是李薇的位置。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办公室里开始有其他同事来上班了，脚步声、说话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林默赶紧关掉指纹档案库，把桌上的照片和卷宗整理好。
他拿出一个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胶带，轻轻粘在镜子上那个血指纹的位置，然后慢慢揭下来。指纹被完整地粘在了胶带上，他把胶带放进证物袋，密封好，在上面写下："林夏案关联证物X"。
做完这一切，林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抬起左手，手背朝上——昨天晚上被吸住的位置，出现了五个小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队发来的短信："小林，早上九点会议室开会，林夏案有新情况。"
林默看着手机屏幕，又看了看桌上那个装着血指纹的证物袋，心里一片混乱。该怎么跟张队说？说林夏的死可能跟镜子里的怪物有关？说警局里闯进了能通过镜子杀人的东西？张队不把他送精神病院才怪。
他拿起证物袋，放进自己的抽屉，锁好。然后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扑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更重了，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恐惧。
镜子里的自己，似乎也在看着他，眼神空洞洞的。
林默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知道，从昨晚开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这已经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了。那些藏在镜子里的东西，那些血红色的手指，正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盯着警局里的每一个人。
而他，必须在它们动手之前，找到阻止它们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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