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深秋，杨博文整理画室时，从旧画夹深处翻出一沓泛黄的素描纸。最上面那张画的是高中教室，靠窗的位置空着，阳光透过玻璃在课桌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角落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转学第37天，他的座位还空着。”
画纸边缘卷了角，墨迹却依旧清晰。杨博文指尖划过那个“空”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左奇函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肩上落了片梧桐叶。
“在看什么？”左奇函把杯子放在画架旁，弯腰时瞥见画纸上的字，耳尖微微发烫，“这是……我当年画的？”
“不然呢？”杨博文笑着把画纸递给他，“那时候总偷偷翻你的速写本，每次看到这张都要愣半天，觉得你把‘想念’画得比文字还清楚。”
左奇函接过画纸，指腹蹭过纸面的褶皱。他想起那些日子，每天早上都会下意识看向那个空座位，总觉得下一秒杨博文就会背着画板走进来，校服领口沾着点颜料，像只不小心蹭到墨汁的小猫。
“其实后来补画了很多张。”左奇函忽然说，转身从书房抱来个铁盒子——是他们当年说要装满回忆的那个，如今已经沉甸甸的。他从里面抽出一叠画稿，全是同一个场景：不同季节的教室窗口，有时飘着雪，有时落着雨，不变的是那个永远空着的座位，旁边却多了支画笔、半块橡皮，或是一张写着“这道题我会了”的便签。
“你看这张，”左奇函指着其中一张，画的是冬天，窗台上结了层薄冰，空座位上却放着个暖手宝，“那天特别冷，我总想着你手爱凉，要是没转学，肯定会把暖手宝偷偷塞给你。”
杨博文的视线落在画稿角落，那里用极轻的笔触画了颗星星，和香樟树上的刻痕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高二那个雪夜，自己发烧请假，第二天回学校时，课桌里多了包红糖姜茶，包装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没写名字，却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的。
“其实我也留了东西。”杨博文起身从书架最上层取下个旧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贴着各种小物件：左奇函借他的物理笔记复印件，两人一起参加绘画比赛时的号码牌，甚至还有片干枯的香樟叶——是当年从那棵刻着小人的树上捡的。
最后一页夹着张照片，是十年前婚礼那天拍的。照片里两人站在梧桐树下，左奇函正低头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叶，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两枚戒指闪着细碎的光。照片背面有行字，是左奇函的笔迹：“第10年，树高过窗台，我们高过时光。”
“现在是第15年了。”杨博文把照片放回笔记本，抬头时正对上左奇函的目光。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数着流过的岁月。
左奇函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发顶：“昨天路过高中，看到那棵香樟树还在，刻痕被风雨磨得浅了点，却还是能看出两个小人的轮廓。门卫大叔说，常有毕业生来拍照，说那是‘青春里最勇敢的秘密’。”
“那我们的秘密呢？”杨博文笑着问。
“早就长成树了啊。”左奇函低头，吻落在他发旋，“你看这画室，这阳台，这满屋子的画和书，不都是我们的秘密吗？”
杨博文转头看他，忽然发现左奇函眼角有了细纹，笑起来时像梧桐叶的纹路。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和当年站在香樟树下的少年一模一样，清亮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
暮色漫进画室时，左奇函忽然拉着他往阳台走。月光下，那棵梧桐比五年前又高了些，枝桠上挂着串风铃，是用这些年收集的梧桐叶串的，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
“你听，”左奇函握住他的手，两枚戒指碰在一起，声音温柔得像月光，“它们在说，还要陪我们很多个十五年。”
杨博文望着远处的灯火，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躲在拐角看左奇函离开的傍晚。那时他以为分别是终点，却没料到，年少时埋下的种子，会在岁月里长成参天的模样，把彼此的人生，缠绕成再也分不开的风景。
他反手握紧左奇函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仪器都更清晰地证明着——有些陪伴，从来不是偶然。就像香樟记得星星，梧桐记得秋天，而他们，会记得彼此生命里的每一个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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