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才那种温馨惬意的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言蹊看着林清野低垂的头顶,眼底闪过一丝懊悔。他不该那样说话的。可是...他该怎么解释?解释那个总是在他试图开始新生活时准时出现的噩梦?
"清野,"他放软了语气,伸手想去碰林清野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清野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把试卷和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站起身:"题...题也讲得差不多了,我该回家了。"
顾言蹊看着他明显想逃避的样子,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搞砸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我送你。"他也跟着站起身。
"不用了。"林清野连忙拒绝,"我家就在附近,自己可以回去。"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抓起书包就冲出了咖啡馆,连一句"再见"都忘了说。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凉。
顾言蹊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下。他坐回椅子上,看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拿铁,还有林清野吃剩下的小半块提拉米苏,眼底一片晦暗。
手机屏幕漆黑一片,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有些事,果然不是想逃就能逃掉的。他拿起桌面上的账单,起身离开了咖啡馆,连找回的零钱都忘了拿。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清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顾言蹊的隐瞒,还是因为自己莫名的失落。刚才在咖啡馆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回放,顾言蹊靠近时的呼吸,温柔的眼神,讲解题目时低沉的声音...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和你没关系"。
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与顾言蹊的聊天界面。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周,顾言蹊问他数学竞赛报名表填了没有。林清野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一片深蓝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却迟迟打不出一个字。
到底要不要问清楚?问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是顾言蹊。
林清野看着那个跳动的名字,手指颤抖着,不知道该不该接。铃声固执地响着,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定。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手机的铃声。
接,还是不接?
傍晚五点半的夕阳把梧桐道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林清野背着书包站在公交站牌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肩带上的塑料调节扣,上面的纹理都快被他磨平了。站牌上的公交线路图密密麻麻,可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视线涣散地落在远处路口。
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一堆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滚过。林清野裹紧校服外套,把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一并封存起来。刚考完试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讨论着最后那道数学题的解法,有人提到顾言蹊的名字,林清野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听说顾言蹊又是提前半小时交卷,简直不是人。"
"数学老师说最后那道题是省竞赛原题,咱们学校估计就他一个人做出来了吧?"
"林清野这次肯定又被甩老远了..."
议论声渐渐远去,林清野的心情却像被铅块压住一样沉重。他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刚亮起,就剧烈地震动起来,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来电显示上那个名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顾言蹊。
林清野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屏幕上的名字固执地跳动着,像是在嘲笑他刚刚在咖啡馆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
"他还打电话干什么?"林清野咬着下唇,心里既烦躁又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咖啡馆的事还不够丢人吗?"
周围的学生渐渐散去,公交站台只剩下他一个人。马路对面的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晕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手机还在执拗地震动着,震得他手心都发麻了。
林清野想起咖啡馆里顾言蹊冰冷的侧脸,那句"和你没关系"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可转念又想到他讲解题目时专注的神情,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流畅线条,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有些事,不是巧合"。
"接了显得我多在乎他似的..."林清野皱着眉,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不定,"不接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手机震动的幅度渐渐减弱,眼看就要自动挂断。林清野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心脏在同一时刻提到了嗓子眼。
"喂?"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可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紧张。
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声音。
嘈杂的背景音瞬间涌入耳朵——模糊的争吵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的清脆声响,还有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声。然后是顾言蹊压抑的喘息,粗重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痛呼。
"顾言蹊?"林清野的心跳骤然加速,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电话那头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几句听不清的对话,其中一个陌生的男声听起来很愤怒。林清野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试图分辨更多信息,可还没等他听清楚,电话就被突然挂断,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林清野握着手机僵在原地,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顾言蹊最后那声压抑的痛呼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让他莫名地一阵心慌。
"搞什么鬼..."他立刻回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再打,还是无法接通。
第三次拨打时,林清野的手指因为用力按屏幕而泛白,指尖微微颤抖。他焦躁地在公交站台上来回踱步,踢飞了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孤单的声响。
"肯定是故意的!又想耍什么花样?"林清野对着空气低吼,像是在说服自己,"装可怜骗我担心?顾言蹊你真是...无聊透顶!"
话虽如此,可电话那头的玻璃破碎声和顾言蹊的喘息声却在脑海里不断回放。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林清野想起顾言蹊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事..."林清野试图自我安慰,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他下意识地朝与家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想去顾言蹊可能去的地方看看,可刚迈出脚步又猛地停下。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我们只是...竞争对手而已。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清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身朝公交站台走去。可等了没多久,回家方向的公交车来了,他看着车门打开又关闭,却始终没有上车的勇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林清野抱紧双臂,感觉一阵凉意从脊椎升起。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冷,还是因为担心而感到害怕。
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林清野不知不觉来到了常去的那家书店前。橱窗里陈列着各种新书,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显得格外温馨。书店门口挂着"新学期教辅材料专区"的广告牌,吸引了不少学生驻足。
林清野本想直接走过,眼角余光却瞥见橱窗最上层摆放的那本《数学竞赛题集》。深绿色的封面,烫金的标题,和顾言蹊在图书馆递给他的那本几乎一模一样。
一瞬间,图书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顾言蹊凑近时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指尖相触时温热的触感,还有那句让他面红耳赤的"这道题的辅助线,像不像我牵你的手?"
"该死!"林清野猛地别过头,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开。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书店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欢迎光临。"店员热情地招呼道。
林清野没说话,径直走向教辅区。那本熟悉的《数学竞赛题集》就静静地躺在书架最高层,仿佛在等着他。他踮起脚尖把书抽下来,指尖拂过烫金书名,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翻开内页,他的目光立刻被一道题吸引住了——正是顾言蹊在咖啡馆想给他讲的那道向量题的变种题型。林清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冒出来:"如果...如果他没事,明天见到可以问他这道题。"
"同学很有眼光啊,"旁边的店员笑着说,"这可是今年最难的竞赛题集,很少有高三学生敢挑战呢。"
林清野含糊地"嗯"了一声,抱着书走到收银台。掏出零花钱付款时,他的手还有点抖。直到走出书店,晚风一吹,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为什么要买这个?"他看着怀里的题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明明最讨厌顾言蹊了!买他推荐的书,我是不是疯了?"
可话虽如此,他却把书抱得更紧了,好像这是什么稀世珍宝。
暮色彻底笼罩了城市,路灯全部亮起,将回家的路照得清晰。林清野抱着题集,脚步缓慢而沉重。梧桐叶随风飘落,有的擦过他的肩头,有的落在他脚边,好像在无声地安慰着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
他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新月已经悄然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几颗稀疏的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林清野想起顾言蹊的微信头像——一片深蓝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星星,和今晚的夜空格外相似。
"顾言蹊到底怎么了?"他又拿出手机,反复翻看通话记录,那个未接来电和简短的通话记录仿佛在嘲笑他的担心,"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玻璃碎了...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家里出事了?"
"他那么傲慢,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吧..."
"可是...万一真的有危险呢?我要不要告诉老师?"
林清野越想越乱,索性编辑了一条信息:"你没事吧?"打完又觉得太在乎对方,删掉重写:"电话怎么回事?"又觉得语气太冲,再次删掉。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不耐烦地锁屏,把手机塞回口袋,可没走几步又忍不住掏出来解锁查看,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晚饭时林清野一言不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父母问起下午的考试情况,他也只是含糊地应付过去。
"清野,是不是没考好?"妈妈担忧地看着他,"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
"不是,妈,我挺好的。"林清野勉强笑了笑,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我先回房间学习了。"
关上门,他把书包扔在地上,整个人扑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房间里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而有力。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林清野坐起身,摊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写不进去。他的目光不断瞟向桌上的手机和那本新买的《数学竞赛题集》,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他假装在看数学书,耳朵却竖着,仔细听着客厅的动静,生怕错过电话铃声。做数学题时,他习惯性地想:"这道题顾言蹊会怎么做?"然后又猛地甩甩头,暗骂自己没出息。
林清野起身走到窗户边,掀开窗帘一角,偷偷望楼下。路灯把小区的路照得很亮,偶尔有晚归的邻居走过,却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清野你完了,你居然开始担心他了。"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你忘了他怎么气你的吗?忘了他说'和你没关系'的时候有多冷漠吗?"
可无论如何自我催眠,顾言蹊最后那个痛苦的喘息声总是在耳边回响。林清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本《数学竞赛题集》拿过来翻看着,好像这样就能找到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林清野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放弃等待。也许顾言蹊真的没事,只是手机没电了而已。
就在他准备睡觉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
林清野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扑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发信人是顾言蹊,消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明天等我。"
林清野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足足五分钟,指尖微微颤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是让他明天在学校等?还是在哪里等?等什么?他没事的吧?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他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想回复"等你干什么?"又觉得太生硬;想回"你没事吧?"又拉不下脸。犹豫了半天,最后只回了一个简简单单的"?"。
可是对方再也没有回复。
林清野抱着手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象着各种可能性——顾言蹊被绑架了?生病了?还是只是单纯想耍他?他时而担心,时而生气,时而又忍不住期待明天的到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时,林清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全是顾言蹊模糊的身影,有时是他在讲台上自信解题的样子,有时是他靠在图书馆书架旁微笑的样子,还有时是他痛苦喘息的样子...
闹钟响起时,林清野顶着黑眼圈坐起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拿起手机,屏幕上依然只有那句"明天等我"和他回复的那个问号。
"等就等,谁怕谁。"林清野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期待着能在上学路上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