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渔港的空气里弥漫着烤鱿鱼的香气。苏岩蹲在书店门口给三花猫系上蓝色缎带,猫咪不耐烦地甩着尾巴,把「休业一天」的木牌撞得左右摇晃。
"它生气了。"林夏拎着两罐冰镇啤酒走出来,腕间的篮球手绳被夕阳镀成金色,"上次这样还是我给它洗澡的时候。"
远处码头传来乐队试音的声响,隐约能听见《小星星》的旋律——那是今晚烟火大会的开场曲。十年前的运动会上,林夏就是哼着这首歌完成四百米冲刺的。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堤岸。苏岩被人群挤得踉跄了一下,林夏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温度从相触的皮肤传来,苏岩发现林夏的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搬书和握笔留下的。
"小心台阶。"林夏松开手,指向卖苹果糖的摊位,"要不要吃那个?你高中作文里写过..."
"『像凝固的晚霞一样红』。"苏岩接上后半句,惊讶她还记得这种细节。
苹果糖甜得发腻,却让苏岩想起高三那年偷吃的润喉糖。医务室柜子里的草莓味糖果,总是被她们两人瓜分干净。现在林夏的舌尖被糖浆染成红色,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第一朵烟花炸开时,三花猫吓得钻进了苏岩的背包。林夏大笑起来,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紫色火光映在她脸上,苏岩突然发现她右眉梢有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疤痕——那是初二篮球赛被指甲划伤的,当时血滴在校服第二颗纽扣上。
"我有个东西给你。"林夏从牛仔裤口袋掏出对折的纸条,"上周整理仓库找到的。"
纸条上是稚嫩的铅笔字迹:「如果长大后能开书店,要请苏岩当驻店作家。PS:猫粮预算不能省」。背面贴着她们十五岁时的拍立得,照片边缘还粘着干枯的梧桐叶碎片。
烟花接连不断地升起,照亮了纸条背面新增的一行字:「梦想完成度80%,差个作家」。
回程路上起了雾。林夏走在前面,手电筒的光圈在石板路上跳动,像她们高中时在操场追逐的光斑。路过邮局时,她突然停下。
"其实我写过很多信。"林夏指着墨绿色邮筒,"给李老师的,给陈昊的...还有十二封给你的。"
苏岩的呼吸凝滞了:"为什么没寄出?"
"不知道写什么地址。"林夏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贝壳碎片,"你搬家太多次了。"
雾气越来越浓,三花猫的缎带不知何时松开了。苏岩弯腰捡起飘落的蓝丝带,听见林夏很轻地说:"现在不用写了。"
深夜的书店二楼,苏岩在台灯下展开新稿纸。窗外偶尔闪过迟归渔船的灯火,像散落在海面的星星。林夏盘腿坐在地毯上修补旧书,胶水味混合着海风,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三花猫突然跳上书桌,把爪子按在稿纸空白处。苏岩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写下新章节标题:《十九岁的海》。
钢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写至某处时突然被按住。林夏的手指压着那句"她终于找到了归处",轻轻划了道线,在旁边补上:「或者说是归处找到了她」。
潮声渐响,十六岁的风穿过纱窗,吹动了未写完的信纸。那些未能寄出的、无人签收的旧时光,此刻都化作月光下的尘埃,安静地落在相贴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