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在头顶炸开时,张桂源突然栽倒在 雷声在头顶炸开时,张桂源突然栽倒在泥泞里。
林婉清踉跄着扶住他,掌心立刻被湿热的液体浸透。她低头看见血从他指缝里汩汩往外冒,顺着胳膊肘滴在青石板路上,汇成小小溪流往地势低的地方淌。背后的号角声越来越近,三短一长,像催命符似的扎进耳朵。
“撑住!”林婉清咬着牙把他往山路内侧拖。雨水混着血水糊了满脸,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什么别的液体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山路两旁的野草划破了脚踝,混着雨水又痒又刺。
张桂源闷哼一声,突然用尽力气推开她。“往……往前跑……”他声音含糊,血沫从嘴角溢出来,“破庙……”
林婉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过来的东西砸中胸口。低头一看,是那个熟悉的玄铁令牌,狮纹在闪电中泛着冷光。张桂源已经重新爬起来,踉跄着往反方向走了几步,故意踩断了几根枯枝。
“这边!”远处传来官兵的喊声。
林婉清死死攥着令牌,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她看着张桂源踉踉跄跄的背影溶进雨幕,突然想起芦苇荡里他挡在身前的样子。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在地上冲出小小沟壑。破庙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发出吱呀怪响。
“砰!”
她用力撞开门,呛人的霉味扑面而来。蛛网蒙在神像脸上,泥塑的眼珠子被雷光照得忽明忽暗,像个活人似的盯着她。供桌上积着厚厚一层灰,中间摆着个缺了口的香炉,里面插着半截烧黑的香。
“咳咳……”林婉清捂着嘴咳嗽,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响动。她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烛台,青铜底座在地上滚出刺耳声响。
闪开夜空的瞬间,她看见角落里缩着个黑影。
“别出声!”熟悉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喘息。张桂源靠在残破的神像底座上,左肩的箭羽还在滴血,顺着手臂流进袖管里。他脸色惨白,嘴唇却红得吓人,像是刚吞过血。
林婉清没动。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上,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进来躲雨!”有人在庙外喊,“这破庙看着能避避风头!”
张桂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神像后面拽。她跌进他怀里,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艾草味。他的手滚烫,烫得她皮肤发疼。神像后的空间狭小,她整个人几乎坐在他腿上,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潮湿的泥土被带进庙里,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林婉清看见一双官靴停在供桌前,靴底沾着新鲜的泥点。
“队长,你看这地上!”有人压低声音说,“有血迹!”
张桂源的手臂突然收紧,掐得她腰生疼。林婉清咬住嘴唇,看见他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外面的人似乎在检查什么,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应该是刚才那土匪的,”另一个声音说,“顺着血迹追过来,到这儿就没了。”
“搜!仔细点!”为首的人命令道。
林婉清感觉张桂源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她突然想起今早那个红袄女人,她死的时候也是这么烫。
“这边没有。”
“神像后面看过了吗?”
“看了,全是灰。”
脚步声渐渐远去,有人踢翻了供桌下的破蒲团。林婉清盯着漏雨的屋顶,雨水从裂缝里渗下来,正好滴在张桂源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抓着她胳膊的手猛地收紧。
“走了。”庙外传来官兵的声音,“去前面村子搜查!”
马蹄声逐渐消失在雨幕里,庙里只剩下滴水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林婉清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张桂源拽得更紧。
“别乱动。”他声音沙哑,热气喷在她颈窝里,烫得她缩了缩脖子。
林婉清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那只手很粗糙,指关节处有道狰狞的疤痕,是她前几天用簪子划的。现在那道疤上沾着血,红得刺眼。
“放开。”她低声说。
张桂源没动。庙里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偶尔照亮他的脸。她看见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发白,却还是死死抓着她不放。
“你的伤……”林婉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下半句说出来。
张桂源突然松开手,靠回神像底座上。林婉清立刻站起来退开几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闪电再次亮起,她看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肩,箭羽周围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变成了深色。
“火折子。”他突然说。
林婉清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早上从寨子里带出来的火折子。她摸了半天,终于在油纸包底层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竹筒。
“怎么生火?”她拿着火折子不知所措。供桌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截断香。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墙角。那里堆着些干稻草,大概是以前过路人留下的。林婉清走过去抱了几捆过来,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
火折子吹亮的瞬间,她看清了张桂源的脸。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额头上全是冷汗。左肩的箭羽还插在肉里,血顺着伤口往外渗,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过来。”张桂源朝她伸出手。
林婉清没动。她想起柴房里那些女人的话,说张桂源杀过的人能填满整个山坳。她还想起今天芦苇荡里的血腥气,那些被砍下的头颅挂在官兵腰间,像一串串烂葫芦。
“怕我?”张桂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婉清握紧手里的火折子,火苗烫得她手指发疼。她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会遭天谴。可是眼前这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
雨越下越大,破庙的屋顶漏得更厉害了。雨水滴答滴答落在供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张桂源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地上,和之前的血迹混在一起。
林婉清闭了闭眼,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张桂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稻草堆。
林婉清依言坐下,离得远远的。火光跳跃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她看见他正低头解衣服,粗布衫的带子已经被血浸透,一扯就断。
“帮我。”他突然说。
林婉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挪过去帮他撕开左肩的衣服。伤口周围的肉已经肿了起来,紫红色的,箭羽没入很深,只剩下一小截箭杆露在外面。
“会疼。”她低声说。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扔给她。林婉清接住一看,里面是半瓶烧酒,塞子用布包着。她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咬着。”张桂源递过来一根干净的布条。
林婉清摇摇头:“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捏住了下巴。他的手很烫,带着血腥气。林婉清被迫张开嘴,布条塞进嘴里的瞬间,她尝到了淡淡的艾草味。
“忍着点。”张桂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婉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从左肩传来。她死死咬住嘴里的布条,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张桂源的手很稳,抓着箭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1……2……”他突然低声数数。
林婉清刚想说不用数,就感觉到肩膀猛地一松,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她疼得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张桂源把什么东西扔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好了。”他声音沙哑,伸手想拿她嘴里的布条。
林婉清偏头躲开,自己吐了出来。布条上沾着血丝,是她咬破嘴唇弄的。她看着地上那截断箭,箭头上还带着倒钩,上面挂着碎肉和血沫。
“烧酒。”张桂源朝她伸出手。
林婉清把瓷瓶递过去。他直接往伤口上倒,嗤啦一声,白色的泡沫冒了出来。张桂源闷哼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还有草药吗?”他问。
林婉清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有半包草药,是早上偷偷从寨子里带出来的。她赶紧掏出来递过去,看见他直接把草药嚼碎了往伤口上敷。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疼吗?”林婉清下意识地问。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问一个土匪疼不疼,简直是笑话。
张桂源却认真地点点头:“疼。”
林婉清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知道疼的。寨子里的女人说,张桂源当年被官府抓住,打断了三条肋骨,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看什么?”张桂源突然抬头看她。
林婉清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地上的稻草。火光跳跃着,她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小小的,蜷缩着。张桂源的影子却很大,像头沉默的野兽。
“为什么……”林婉清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救我?”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低头用布条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慢,手指有些发抖。林婉清看见他包扎好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白色的布条。
“你是我的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寨子里那些女人的下场,她们也是“他的人”。可是张桂源看她的眼神,和看那些女人时不一样。那里面没有欲望,只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深潭里的水,黑沉沉的。
“我不是。”她低声反驳。
张桂源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林婉清突然想起今天在芦苇丛里,他抓住她手腕时的样子。他的手很烫,带着血腥气,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拿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
林婉清接住一看,是那支梅花玉簪。簪头断了一小块,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她想起那个矮胖官兵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这支簪子。
“这是……”
“你的东西。”张桂源打断她,重新靠回神像底座上,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
林婉清握着玉簪,指尖冰凉。她看着张桂源沉睡的侧脸,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嘴唇干裂。如果忽略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那道狰狞的刀疤,他其实长得很好看。
雨还在下,敲打着破庙的屋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林婉清找来几块破木板,想把漏雨的地方堵上。木板很沉,她搬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供桌,上面的香炉掉下来,摔碎在地上。
张桂源猛地睁开眼睛,手瞬间摸向腰间的短刀。看见是她,才又慢慢放松下来。
“抱歉。”林婉清低声说。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林婉清看着他紧握短刀的手,突然发现他的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款式很旧,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
庙外突然传来狼嚎声,悠长而凄厉。林婉清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雨水顺着门缝往里渗,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
“别怕。”张桂源突然说,眼睛还是闭着,“狼不敢靠近人多的地方。”
林婉清没说话,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油纸包。里面的麦饼已经被雨水泡软了,散发出淡淡的麦香。她掰了一小块,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张桂源嘴边。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块麦饼。林婉清的手有些抖,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麦饼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张桂源突然张开嘴,咬住了那块麦饼。他的牙齿擦过她的指尖,有点痒。林婉清慌忙缩回手,心脏砰砰直跳。
“还有吗?”他问。
林婉清摇摇头,把剩下的麦饼收进怀里。那是她最后的食物了。张桂源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重新闭上眼睛。
火渐渐小了,只剩下火星在稻草堆里闪烁。林婉清靠在墙上,听着张桂源均匀的呼吸声。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爹娘,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官兵说她家通匪,要满门抄斩。如果不是张桂源把她掳上山,她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喂。”她突然轻声叫他。
张桂源没动静,好像真的睡着了。林婉清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挪过去一点,离火堆近了些。
就在这时,张桂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很烫,带着血腥气。林婉清吓了一跳,想挣脱却被他抓得更紧。
“别离开。”他低声说,眼睛还是闭着,“我怕……”
林婉清愣住了。她一直以为像张桂源这样的人,是什么都不怕的。寨子里的人说,他连阎王爷都敢跟阎王爷抢人。
“怕什么?”她忍不住问。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脸很烫,带着湿湿的冷汗。林婉清能清晰感受到他皮肤下血管的跳动,强劲而有力。
“怕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
林婉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疼。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怕黑,爹爹总是抱着她在院子里看星星,说星星是逝去的亲人变的,会在天上保护他们。
“我不走。”她低声说。
张桂源的手慢慢放松下来,却还是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林婉清靠在墙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和他的呼吸声,渐渐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火堆已经灭了。天还是黑的,雨却停了。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
张桂源还在睡着,呼吸均匀。林婉清轻轻拨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她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月亮出来了,惨白惨白的,照在湿漉漉的山路上,像铺了一层霜。远处传来鸡鸣声,此起彼伏。林婉清突然想起今天是十五,她的生辰。往年这个时候,娘总会给她做一碗长寿面,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醒了?”
张桂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林婉清转过身,看见他正靠在神像底座上看着她,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嗯。”她点点头,重新走回稻草堆旁坐下。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林婉清接住一看,是个红布包。她打开来,发现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个麦饼,还有一小包糖。
“拿着。”张桂源说,“天亮了就下山,往南走,别回头。”
林婉清愣住了。她看着手里的红布包,又抬头看张桂源。月光从破庙里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
张桂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我是土匪,跟着我没有好下场。”
林婉清想起寨子里那些女人的下场,她们有的被送给别的寨子,有的被官兵抓走,还有的……她不敢再想下去。可是离开张桂源,她一个人能去哪里?官兵在到处抓她,说她家通匪。
“我……”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桂源突然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林婉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听话。”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山找个好人家,忘了山上的事,忘了……我。”
林婉清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委屈,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想起芦苇荡里他挡在身前的样子,想起破庙里他抓着她手腕说怕黑的样子,想起他把最后一块麦饼让给她的样子。
“我不走。”她哭着说,“你救了我,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张桂源的手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突然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林婉清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和血腥味。
“傻丫头。”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跟着我,会死的。”
“我不怕。”林婉清摇摇头,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我爹娘都没了,我已经没有家了。”
张桂源突然抱紧了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林婉清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强劲而有力。
“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带你走。”
林婉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这个男人的命运,已经紧紧绑在了一起。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张桂源带着林婉清离开了破庙。他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林婉清想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拿着这个。”他把那个玄铁令牌塞给她,“遇到危险就亮出来,或许能救你一命。”
林婉清握紧令牌,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她看着张桂源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个银镯子。
“你的镯子……”她忍不住问,“是谁给你的?”
张桂源的脚步猛地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娘。”
林婉清没再问下去。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也有自己的秘密一样。她跟着张桂源,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跟着身边这个男人,她就什么都不怕。
[未完待续]太阳爬到树梢时,张桂源突然停住脚步。林婉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坳里卧着个破败的山神庙,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黄土,神龛上的泥塑脑袋不知去向,剩下半截身子歪斜在供桌旁。
"进去歇脚。"张桂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左肩的布条又渗出暗红血渍。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蛛网粘了满肩也没在意。
林婉清在门槛处绊了个趔趄,怀里的麦饼滚落在地。还没等她弯腰去捡,就见张桂源突然按住刀柄,眼神锐利如鹰:"有人。"
神龛后传来窸窣响动,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短打的少年探出头来,手里还抓着半块啃剩的红薯。看见张桂源腰间的佩刀,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怀里的竹篮翻倒,几枚野鸡蛋滚到林婉清脚边。
"军爷饶命!"少年磕起头来,声音发颤,"小的只是来采蘑菇的,不是奸细......"
张桂源的手慢慢松开刀柄。林婉清这才注意到少年脚上的草鞋是断的,脚趾头冻得通红,脖子上挂着串粗糙的桃木珠子,绳子都磨得起了毛。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官兵?"林婉清捡起野鸡蛋递过去,指尖触到少年冰凉的手指。少年瑟缩了一下,飞快接过鸡蛋揣进怀里,眼神却瞟着张桂源腰间的玄铁令牌。
"那牌子......"少年咽了口唾沫,"前儿个山下路过的官爷也有。"
张桂源突然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指缝渗出点点血星。林婉清慌忙扶住他,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更浓了。昨夜用烧酒清洗伤口时剩下的小半瓶还在她兜里,原想留着应急,此刻却顾不上许多,拧开瓶塞就往他嘴里送。
"喝了。"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张桂源喉结滚动着咽下烈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显然牵动了伤口。少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红薯"啪嗒"掉在地上。
"你家大人呢?"张桂源哑着嗓子问。少年哆嗦着指向山外:"都...都死了。官兵说我们窝藏土匪,放火的噼啪声中,夹杂着张桂源低沉的吼声:"往这边追!"
泥土和石子不断落进衣领,林婉清被少年拽着在暗道里狂奔。令牌贴着胸口,被体温焐得渐渐发烫,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她想起张桂源手腕上的银镯子,想起他说"怕黑"时的模样,想起他最后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暗道尽头透进光亮,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密林中隐约可见的炊烟:"那里就是秦掌柜的药铺。"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进林婉清手里,"这个你拿着,秦掌柜看见就知道了。"
林婉清低头一看,是块绣着半朵梅花的丝帕,针脚细密,显然是女子所用。少年已经转身要走,衣角却被她一把抓住:"你叫什么名字?"
"小石头。"少年咧开嘴笑,露出两颗歪斜的门牙,"顺着这条路走,别回头。"
风吹过树林,带来远处隐约的枪声和火光。林婉清攥着丝帕和发烫的令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声响。她知道,从张桂源点燃那把火开始,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密林中忽然传来枝叶摇动的声响,她猛地抬头,看见三个黑衣人正从树上跃下,手里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刀疤,目光像毒蛇般锁定了她胸前凸起的令牌形状。
"找到了。"刀疤脸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把玄铁令牌交出来,饶你不死。"
林婉清的手缓缓移向腰间——那里别着张桂源留下的短刀,刀柄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她想起张桂源说"不到万不得已,别亮身份"时的眼神,突然握紧了刀柄。
刀疤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