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两人止住交谈。诺伦尝试数次其它关键词,皆无所获。最终,他放下手机,沉入不安的睡眠。
他听见碎语的女员工压低声音:“……你别同她争。自那事后,便有人说她疯了。”
“她去找医生,声称能看见‘人身上的空洞’,还说那空洞害死了她丈夫与女儿。”
苦恼的男员工反问:“她不是一直独身吗?何来丈夫女儿?”
“是啊,可不是失心疯了么?”
“既如此,我们能否要求对她进行精神评估?”
“还需评估?常人好端端的,会主动申请去送死吗?”
“还有那群狂热的探险爱好者,我看他们脑袋也不大正常。真要做精神检测,恐怕没一个能通过。”
黑色的、浓稠的黏液自天际垂落,逐渐覆盖视野——覆盖在基金会的台阶上、大门上、柜台上。
直至覆在基金会员工的脸上。
“我保留以诽谤罪起诉你们的权利。”
“这些黑色的黏液……你们看不见,但它们真实存在。就是它们……夺走了我最亲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见?”
一个稚嫩的女声轻轻响起:“很疼,但是■■能忍住,妈妈。”
“不,不行……不能这样,你会消失的。我已经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不会离开妈妈的。”
……
“为什么?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
“……是啊,原来,你也看不见。”
“可我看得见、我明明看得见啊!”
“他们不是失踪,是生病了,他们在溶解……那些黑色的黏液,正在溶解他们……”
四周的雾气无声蔓延,浓雾深处,一道深紫色的幽影缓缓浮现。
达芙黛尔的嗓音里带着玩味:“本想来看看是否到了收割之时……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有趣。”
她轻笑一声:“罢了,这颗人头就先寄存在你这里。”
“等你从极寒冰原归来,”她的声音逐渐飘远,留下一句低语,“可要好好交给我。”
诺伦从混乱梦境中挣扎醒来,只觉得头脑昏沉,胸口像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
他费力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地迎上一双淡色的清澈眼眸。
那个纯白裙的小女孩正趴在他胸口,睡眼惺忪地望着他,轻声说:“大哥哥,早上好。”
诺伦下意识惊呼:“呜哇?!艾泽,她这是……?”
没有回应。
他诧异地转头,看见艾泽站在不远处。
“艾泽?”艾泽闻声回头,目光陌生地看着他,看得诺伦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那眼神格外疏离。
“艾泽?”
诺伦不确定地又唤了一声。艾泽像是刚听见,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他缓步走来,脚步有些飘,让人不禁担心。
走近几步,他眨了眨眼,竟落下一滴泪。还没等诺伦惊愕地问出口,艾泽脸上已迅速覆回那层惯常的、仿佛隔了毛玻璃般的温和笑容。
“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哦~”艾泽的声音轻快起来,恢复如常,“刚刚没太听清。”
没听清?诺伦微微一怔。他分明看见,在他第二次呼唤时,艾泽就已经转过了头。
艾泽摊手,脸上仍是那抹轻飘的笑:“福尔摩斯先生,真是很招小孩子喜欢啊~”
慢步走来的玛拉利切斯在一旁补充,语气不耐:“怎么叫你都叫不醒,这孩子就说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趴你胸口睡着了。”
女孩依依不舍地爬起身,目光却仍紧紧追着诺伦胸前。
诺伦低头,发现银之匙正隐约泛光——他昨夜下意识将其具现了出来。
毕竟艾泽和玛拉利切斯都能看见他异色的瞳孔,这让他始终有些在意。
“你叫什么名字?”诺伦轻声问。
女孩揉着眼睛答:“莉莉……”
“喜欢这个吗?”诺伦举起银之匙,声音温和,“要不要摸摸看?”
莉莉小心地点点头,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钥匙尖端。
不知是否是错觉,银钥似乎在接触的刹那微微亮了一瞬。
“哇……”莉莉轻声惊叹,忽然张开手臂紧紧抱住诺伦。
诺伦心头莫名一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他没注意到身旁艾泽投来的、掺杂着嫉妒和欲言又止的目光。
“怎么了,艾泽?”诺伦抬头问。
艾泽立刻换上笑脸,故意拖长语调
“真抱歉在这宁—静—美—好—的时刻打扰您,招孩子喜欢的福尔摩斯先生。但昨晚,‘地狱犬’又行动了,而且这次——有一位目击者。”
诺伦瞬间绷紧神经“什么?!”
他们迅速赶到出事的农舍。尚未走近,一股浓重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地上散布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数十只死禽倒伏在地,脖颈扭曲成不自然的姿态,凝固着垂死痛苦。
诺伦扫视现场,冷静分析“我想,作为‘灾厄’的地狱犬,应该不会以几只鸡为目标吧?”
玛拉利切斯嗤笑“地狱犬?路边的野狗都比它体面。”
一位中年女子在一旁颤抖祈祷:“又来了,又来了……父神在上,我的小丽莎……你千万不能有事……”
鸡的残骸布满撕扯痕迹,凌乱羽毛下掩盖着几道深爪痕,脖颈被蛮力咬断,断口参差,露出碎裂骨茬。
艾泽蹲下身仔细查看,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嗯哼,好像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他兴致勃勃的看着,丝毫没注意到长长的深棕色发梢几乎要垂到地上的尘土里。
站在他身后的玛拉利切斯伸出手,一把捞起了艾泽即将触地的长发。
“嗯?”艾泽疑惑地回头。
“你头发拖地了。”玛拉利切斯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淡无波。
他另一只手却像变魔术般,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精致的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泛着柔和光泽的紫色发带。
“别多想,”玛拉利切斯的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飘忽地看向别处,拿着发带的手指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玩意太碍事了,我给你扎一下。”
“好哦——”艾泽顺从地侧过头,只瞥见那个小盒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玛拉利切斯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但那双试图拢起艾泽长发的手却背叛了他——指尖微微发颤,动作笨拙而僵硬,几次差点扯到。
“嘶……要不,我来?”一旁的诺伦实在看不下去了,出于好意认真地提议。
结果立刻收获玛拉利切斯隔着面具投来的、几乎能杀人的凶狠一瞪。诺伦默默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无奈地移开视线——他真服了。
好在最后,玛拉利切斯顺利给艾泽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他故作轻松的说“哎呀,给自己扎头发和给别人扎头发果然不一样啊”
艾泽无奈的让出一点空位“好啦,来看正事吧”
玛拉利切斯凑到艾泽旁边“这咬痕……不像狗。”
诺凝神观察,低声道“门齿平整,犬齿也不尖……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就是真相。”他抬起头,一脸认真
“这是人咬的。”
艾泽语气带着赞许,“哇哦,不愧是福尔摩斯先生~”他甚至开始鼓掌了
也许是艾泽这两句捧读太过敷衍,玛拉利切斯扭头嘁了一声,然后用更凶的目光瞪向诺伦。
诺伦:……所以为什么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