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公司即将破产,一笔对在场大多数人来说微不足道的投资,就能挽救他身后几十个员工家庭的生计。
小少爷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穿着一身价格足以抵得上那哀求者一年收入的定制西装。
他清楚地听到了那卑微的哀求,也看到了那人眼中燃烧殆尽般的绝望,但他年轻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观看一出与己无关的、乏味无声的戏剧。
那位尊贵的夫人只是优雅地摇了摇头,嘴角甚至还维持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的微笑,轻声说了句什么。
那个男人的脸瞬间灰败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肉眼可见地佝偻了下去。
就在这时,男人绝望的目光扫到了一旁的小少爷,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眼神里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而疯狂的哀求光芒——
或许……或许这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孩子,会有一点……起码的同情心?
小少爷感受到了那灼热的、绝望的视线。他抬起眼,那双继承自母亲的、漂亮的墨绿色眸子像两潭深冬结冰的寒泉,清晰地、冰冷地映出男人的狼狈与不堪。
他们对视了足足有两秒,空气仿佛凝固。
然后,在那个男人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之前,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浸淫在权势中的小少爷,只是漠然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微微侧过身,垂下眼睑,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过于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小片冷漠的阴影,仿佛连多看一眼那失败的挣扎,都嫌肮脏,嫌吵闹。
他彻底地、无声地切断了那绝望的求助。那姿态冰冷,疏离,完美得如同一个没有心肝的、精美绝伦的人偶。
在那个崩溃的男人被两名高大的侍者无声地“请”出宴会厅的那一刻,小少爷的姿态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试图撞击坚硬的玻璃窗失败后,被仆人轻易地、无声地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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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特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后并未立刻回头,声音里压着一股暗火
“你回来了。遇到棘手的对手要及时撤离,要控制事态影响的规模,这些基本原则,我应该和你说过不止一次吧?”
他猛地转过身,将一份皱巴巴的报纸狠狠拍在桌上,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好啊,很好,看看你干的好事——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注意力这下被彻底吸引过来了,这恐怕正是他们想要的”
报纸的头条标题赫然醒目——《伦蒂尼恩地铁惊现恶性破坏事件,疑遭神秘组织袭击,伤亡不明》。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毫无征兆地闪过——赫伯特手中的匕首直刺瑟奎兹面门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匕首尖端在触及她皮肤前竟诡异地偏斜了几分,最终擦着她的发丝掠过,深深钉入了身后的墙壁。
赫伯特看了看毫发无伤、依旧面无表情的瑟奎兹,又看了看自己失准的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化为一种故作大度的漠然
“……啧,打歪了……算了,既然你运气好,那就暂且放你一次。”
瑟奎兹依旧如沉默的雕塑般笔直地站在赫伯特的桌前,仿佛刚才致命的袭击从未发生。
赫伯特不耐烦地挥挥手:“还傻站着干什么?难道等着我给你端上司康饼,再倒两杯大吉岭红茶,举办一场下午茶会吗?”
瑟奎兹的嘴唇终于动了动,声音干涩而坚持:“档案,给我。”
“档案?”赫伯特挑眉,故作疑惑。
“那个女人,达芙黛尔。她承诺过,会把档案寄来这里。”瑟奎兹重复道,目光如炬。
赫伯特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恍然,随即立刻恢复成平常那副虚伪的从容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你也知道,各大学报、研究所给我寄来的邮件太多了,都堆在门口那个快塞爆的邮筒里。”
他摊摊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前几天顺手清理了很多‘无用’的废纸,不知道你要的那份还在不在呢?”
瑟奎兹冰冷的视线迅速扫过杂乱的书桌,眼疾手快地直接从刚才那份报纸下抽出了一本淡紫色封皮的档案袋,动作快得惊人。
她一目十行地阅读完内容,随即猛地将档案拍在赫伯特面前。
“这上面的内容,‘失败品’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紧绷,带着压抑的怒火。
赫伯特接过档案,只是草草翻阅了几下便随手搁在桌上,仿佛对其中令人震惊的内容早已了然于心,甚至懒得掩饰。
瑟奎兹逼近一步,声音提高:“阿尔比诺明确告诉我,雕塑家协会因接连失去了罗杰斯和弗朗西斯两系的重要战斗力,人手紧缺,才派我来协助你完成这边的任务。”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所以,实际上,我根本不是什么援助,而是……被协会彻底放弃了的‘失败品’,是吗?!”
赫伯特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试图讲道理的姿态:“这件事说来话长,和弗朗西斯那边的意外也有些关系。你知道的,‘造神计划’非常依赖完美的双子协同力量。”
“但由于莉莉之前在实验中发生了异常唤醒,他们的力量体系始终不稳定,无法成功创造出与你完美匹配的另一半……”
“我对冗长的解释不感兴趣!”瑟奎兹厉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我被放弃了吗?!”
赫伯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从最终结果上来说……是的。但……”
后面的话,瑟奎兹没听,因为光是确定被放弃的事实,就让他无法保持理智
悲愤的回忆骤然涌现
阴冷潮湿的地牢深处,少女时期的瑟奎兹抓着冰冷的铁栏,声音嘶哑:“为什么?为什么要关我?我要见夫人!让我见夫人!”
狱卒嗤笑着,用警棍敲打着栏杆:“别痴心妄想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位高贵的掌政官夫人宠爱的养女吗?醒醒吧!”
另一个狱卒吐了口唾沫:“肮脏卑贱的血脉,果然最后就只能养出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
“我没有做任何坏事!我没有背叛夫人!”瑟奎兹绝望地辩解。
“没做?那你给那个下贱的马夫偷偷送食物了吧?谁给你的权力和胆子?”狱卒恶狠狠地质问。
“那是……那是我的生父……”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快要饿死了……”
“真是不知好歹!”狱卒啐道
“掌政官夫人愿意大发慈悲收你为养女,给你锦衣玉食,你却不知感恩,一心惦记着你那犯下重罪的血亲!”
“我没有忘记夫人的恩情!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闭嘴!”狱卒厉声打断,“夫人说了,你有生之年,都别想卸下这象征耻辱的锁链。留你一条小命,已经是她念在过往母女情分上特许的慈悲了!”
另一个狱卒发出嘲弄的笑声:“有这时间狡辩,还不如跪下来求求神,保佑能被负责管理本区的那位霍尔家的小少爷注意到,说不定你还有点救。”
“哈哈,差点忘了,那位霍尔家的少爷,可是冷漠无情的怪物!你这辈子,就烂在这里吧!”
……可恨的掌权者。
凭借手中的权力,把别人当成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像欣赏珍贵的宝物一样赐予片刻恩宠,又像对待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弃如敝履。
还有那些……冷眼旁观、见死不救的冷漠注视者。
……没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