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

刚才看到的，是艾泽的回忆吧？诺伦揉了揉脑袋。自从来到这里，这种幻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是维度穿越的后遗症吗？

那两个人，显然就是艾泽回忆里的两个员工。说起来……之前，他好像也做过关于艾泽过去的梦，只是没当回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没记错的话……“阈限解决方案事务所”？艾泽的准守密人任务

……或许该和希德利丝女士沟通一下。

“科尔……你怎么会在这里？”艾泽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是喜悦吗？是恐惧吗？他自己也不明白

“任务罢了，委托人的调查任务”少年侧过头，避开了艾泽的视线。

玛拉利切斯也松开了手，一时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竟是连该看谁都不知道。他应该质问科尔来这里干什么，他明明说过这种不明不白的委托不要接，容易惹上麻烦。

但此刻艾泽还在，埃科不应该和科尔如此熟络才对

场面实在是尴尬极了。

诺伦决定打破沉默：“既然也是来调查疗养院，那我们就一起吧。”他转向莉莉和库姆，“没事了，别怕。”

“莉莉，就要见到妈妈了，开心吗？”诺伦只能问道，至少转移下注意力

艾泽大概又在思考什么吧？这个人虽然表面轻佻，但心思总是深沉的，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人的迷茫，并尝试着引导

他想起在密斯卡托尼克古籍中见过的东方词汇——「津梁」。渡口为津，跨越为梁。艾泽·霍尔，其存在本身，是否就是这样一座连接绝望与希望、引导迷途者穿越绝境的津梁？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诺伦随即注意到艾泽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每引导一人，那座桥梁本身，就要承受一分来自两岸的侵蚀与重压。

“嗯，妈妈……”莉莉纤细的小手紧紧攥着诺伦的手指，他能感觉到她手心渗出的微汗，便轻轻回握以示安慰。

“如果你不想回到这里，要不要跟我们去密斯卡托尼克呢？”艾泽忽然开口。

玛拉利切斯哼了一声：“如果霍尔勋爵愿意收养的话。”

诺伦看向艾泽，这也是他能想到最好的选择。

“……不，我不能将莉莉拉进来。”艾泽却说。

诺伦感到疑惑。这既不是说霍尔勋爵不愿意，也不是嫌莉莉麻烦——不能将莉莉拉进来？拉进什么？

他转念一想，收养本就不太现实，何况瑟奎兹说过莉莉和她“同源”。若此话属实，他牵着的这个乖巧女孩，无疑也是唤醒体。

艾泽显然知道他的顾虑，接着说道：“我明白，但只要进行临时链接，坚持到让她与学校建立联系就好。”

莉莉攥着诺伦的手一紧，她看看艾泽，又看看诺伦，眼中写满了不安。“莉莉……还是想和母亲在一起。因为…莉莉只有一个母亲，母亲也只有一个莉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被呼吸声掩盖，“母亲也不是自己想要变成这样的。她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只是想把它找回来，所以才……”

库姆发出一声低嘶。

“你们终于到了。”弗朗西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不出喜乐，“欢迎来到拉伊疗养院。”她看向莉莉

“莉莉，你先跟宁菲亚姐姐去休息吧。”

宁菲亚沉默着走出，长裙衣摆扬起一个弧度，带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来吧，莉莉。一路辛苦，你也累了吧？”宁菲亚伸出手，目光定定的看着莉莉，眼里似乎写了诺伦读不懂的话，莉莉瑟缩了一下，没有个宁菲亚对上视线。

莉莉小心地牵过宁菲亚的手，最后回头望了诺伦一眼，淡色的眼瞳里藏着情绪的洪流，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向走廊尽头。库姆跟在她身后，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景。

“几位辛苦了，既然还有新人加入，那就容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弗朗西斯说道，“我是弗朗西斯·奥兹伍德，这间疗养院的管理者。这里的人都叫我院长，当然，你们叫我弗朗西斯就好。”

她的目光扫过几人，带上些许探究“看两位的打扮，是学生？还有这两位……”

“是的，我们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生。”艾泽接过话，“埃科和科尔……你就当是我们未来的学弟吧。”

“学、弟……”玛拉利切斯低声重复，咬牙切齿。

“原来如此。真令人怀念啊，学生时光已经离我太遥远了，我也远没有那时候认真专注、充满信念了。”弗朗西斯说着，眼里却并没有太多怀念的意思，这似乎只是客套。

弗朗西斯看向艾泽，她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你的眼神……想来是阅历丰富。虽然有些时候，抽离出自己的确是逃避的一种方式，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我清楚。”艾泽低声回应。从不知何时开始，艾泽就一直在思索什么的样子，态度也越发疏离，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这让诺伦很担心。

弗朗西斯又看向诺伦：“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不过……比起昨晚，今天的你更多了一丝动摇。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说，你也打开了那不该打开的魔盒？”

“不敢和奥兹伍德教授相提并论。”诺伦谨慎地回答，“您若是继续投身科研，本该在医学领域取得更高成就。可您却急流勇退，消失在了学界。”

“啊，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不值一提。”弗朗西斯微微一笑。

“怎么会呢？”科尔插话，“您可是首支艾尔沃斯冰原探险队的成员。我不禁好奇，这间疗养院是怎样聘请到您这样的学者的？”

“比起聘请，我更愿意认为是我选择了这间疗养院。”弗朗西斯的语气平静下来，甚至有种局外人般的冷漠

“你应该知道，那次探险的结果与‘成功’二字相去甚远。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其他所有人都被掩埋在冰雪之下。”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似乎已经沉浸于回忆中，眼里有挣扎，有痛苦

“那次经历深深地改变了我。我开始思考，我们是否为了所谓的‘进步’，遗失了更为珍贵的东西？而这个遗失本身，又意味着什么？”

“这里就是您的答案吗？”艾泽问。

“每天巡视两圈，和那些被认为‘歇斯底里’的人们聊聊天，然后回办公室静心思考一会儿。”弗朗西斯轻轻摇头，“相较于探索尖峰的疯狂冒险，我还是更喜欢这种生活。”

“您的胸怀令人动容。”诺伦附和着，话说会不会有点敷衍？

“见笑了，一些表面功夫罢了，无法真正改善他们的生活。”

“我不认为这是表面功夫，”科尔坚持道，“您为这些饱受歧视的患者提供了安居之所，让他们有了重返日常的希望。”

弗朗西斯不置可否。艾泽也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但愿如此。”弗朗西斯轻声道，重新露出笑容，只是笑容多少有些苦涩“你们也不是来听我说大道理的。来，我带你们参观参观这间疗养院吧。”

“这里比我想象得安静。”科尔评论道。

“这也是对歇斯底里病人的常见偏见了。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像普通人一样。”弗朗西斯解释。

“晚上也是？”玛拉利切斯追问。

“这就戳到我的痛处了，夜间是投诉的高发时段。”弗朗西斯叹了口气，脸上是不做假的忧愁

“我无法斥责那些可怜的病患。他们大多是被家人遗弃在这里的，夜晚时常情绪不稳，偷偷哭泣或者病症发作。”

说着，她推开了面前的病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