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刚才那阵诡异的眩晕和脑海中闪过的破碎画面,每个人都经历了。
只是不知道……艾泽是否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艾泽似乎刚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略显疑惑地挑眉:“嗯?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他的表情自然,带着惯有的那点漫不经心。
看来他并没有共享到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
诺伦移开视线,含糊地应道:“没什么。”他扭头看向希德利丝,恰好错过了艾泽眼中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的深沉。
眼前的疗养院内部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泛着幽深诡异的非自然光线,原本坚实的墙面和地面如同脆弱的纸张般绽开一道道扭曲的裂口。
缝隙之后不再是砖石,而是涌动着的、深不见底的混沌虚空,其间偶尔闪过冰冷陌生的星芒,令人望之目眩神迷。
希德利丝的声音凝重起来,她快速检查着手中的仪器
“维度入侵。现实结构在这里变得极其不稳定。”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可怖的裂缝
“弗朗西斯对时空所做的那些‘小把戏’……玩过头了。她吸引了不该吸引的‘目光’。维护时空秩序的‘存在’,已经嗅到了她的味道。”
诺伦心中一凛:“莫非是……真正的地狱犬?”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希德利丝果断打断,语气急促
“抓紧时间,专注于我们最初的目标。记住,无论如何,不要与那种存在发生正面冲突,那绝非我们能应付的。”
但命运的走向往往事与愿违。
科尔突然压低声音示警,身体微微绷紧:“我们被包围了。”
玛拉利切斯啧了一声,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阴影中蠕动着浮现出更多扭曲的身影
“之前彻底搜查的时候可没发现这么多鬼东西。啧,简直像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
“雕塑家协会控制的量产型实验体,”希德利丝冷冰冰地评价道,“真是廉价又好用的炮灰。”
艾泽轻声接话,语气带着一丝笑意“想必我们优雅的希德利丝女士,此刻不会动什么会被永久囚禁在地底幽暗深处的危险念头吧?”
希德利丝哼了一声,居然还有闲心回敬:“当然。就算我真有那天,相信威廉也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从中打醒——用他最趁手的那本硬壳精装书。”
科尔无奈地提醒:“各位,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太适合聊天了……如果可以,我们最好还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战斗,尽快脱离……”
希德利丝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说得对,小家伙。保持警惕。”她提高音量
“都听好,刚才发给你们的镜片,立刻戴上。它能帮助你们识别并避开那些通往其他维度的不稳定‘裂缝’。没有我的指令,绝对不要擅自摘下。”
“可能会产生强烈的眩晕感,这是正常现象,如果实在无法忍受,就喝一管我给的稳定药剂。”
诺伦依言将那枚冰冷的金属单片镜卡在眼前,世界瞬间蒙上一层奇异的滤色,那些原本模糊的裂缝此刻清晰可见,散发着不祥的能量波动。
众人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走廊最东侧全力突围。
沿着昏暗扭曲的走廊向东奔跑,没过多久,一堵结实的墙壁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雪白的墙壁高处,孤零零地挂着一幅笔触稚嫩简陋的幼童手绘画作——画上是母亲抱着孩子嬉戏的温馨场景。
然而,那原本该是孩子面容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了一滩污浊的、不断缓缓蠕动的黑色黏液,玷污了整幅画面。
科尔愣了一下:“欸?没,没有路了?”
希德利丝却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幅画“不,相信直觉,进去。”
诺伦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向那堵墙撞去——在身体接触墙面的瞬间,他仿佛看见画中那个被抹去的小女孩身影极其短暂地清晰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沉入无尽的黑暗。
“这是……”诺伦惊讶地回头。
“如果我没看错,”希德利丝紧随其后穿过墙壁,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的水膜
“这里并非实体空间,而是由弗朗西斯的强烈意识形成的通道。她把秘密藏在了自己思维的迷宫里。”
玛拉利切斯环顾四周光怪陆离、不断变化的景象:“藏得真够深的。”
希德利丝:“是啊,否则我们先前怎么可能一无所获?”
科尔指着远方:“你们看!那里有光……”
进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艾泽解释道“……那是意识空间主人内心最深处、绝不愿遗忘的执念所化的焦点。是她存在的基础。”
科尔眯起眼努力分辨:“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表盘?”
玛拉利切斯嗤笑:“那家伙难不成妄想做时间的主人?”
希德利丝若有所思:“她需要的时间太多了……多到必须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自我禁锢在那个房间里,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她那个疯狂的目标。”
“每一次离开,恐怕都冒着被‘时空维系者’发现的巨大风险。”
艾泽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脸色有些苍白。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莉莉还在等我们。”他指向光芒的源头,“出口,就在那里。”
诺伦望向艾泽所指之处,一片无比刺目的白光猛地覆盖了他的全部视野。
视觉瞬间消失在粗粝的白色幻觉中,如同患上了严重的雪盲,一切形态和颜色都消失了。
在扭曲的混沌中,意识仿佛被一股蛮力强行拉出身体,知觉被抛向极遥远的、极度寒冷的陌生维度。
那个熟悉的、冰冷的梦境,再次攫住了诺伦……
……
艾尔沃斯发生的一切早已超越了常理认知的极限,但此刻你顾不上感到混乱或恐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完成——活下去。
“帮帮我..拦住他们……”微弱的、近乎呓语的女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那颗悬浮的黑色眼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叽咯叽”的怪响。
少女的双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吃语声与眼球的怪异声响混合在一起,奏成一曲低迷而压抑的、非人的交响乐。
“好的,主人。”纯白的少女应声答道,声音空洞无波。
那可怕的黑色怪球猛地向骚动的教徒们扑去,人群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你和伯特兰上校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埋头钻入旁边一条狭窄隐蔽的小道。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艰难行进了不知多久,身后不远处,各种可怕的声音始终如影随形——嘶吼声、怪叫声、沉重的喘息、诡异的呢喃和疯狂的呓语,交织成一首地狱的追魂曲。
“快!”伯特兰上校猛地将你推到墙边,声音因急切而嘶哑,“踩着我的肩膀,你先爬上去!”
在他拼尽全力的托举下,你率先从狭窄的地道口钻出。
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是辽阔无边、足以让人目眩的皑皑雪原,刺骨的寒风瞬间裹挟了你。
“稍等,我有点雪盲……”你揉着眼睛,努力适应强光,“我马上就来拉你上来!”
伯特兰上校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喘息:“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他的话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声极度惊恐的、被扼住喉咙般的吸气声从地道口传来
你惊恐地看到,在他与地道出口那狭小的缝隙之间,猛地钻出无数条粗壮、扭曲、如同活物般的暗色液态枝条
那东西仿佛拥有自主的邪恶意志,以惊人的速度紧紧缠住了伯特兰上校的躯干和四肢
“不——!”他发出绝望的嘶吼,五指死死抠抓冻结的地表,指甲翻裂,在雪地上留下几道惊心动魄的血痕。
但无济于事,冰雪覆盖的地面光滑无比,毫无着力点。
几乎就在呼吸之间,他整个人就被那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拖回了黑暗的地道深处
紧接着,耳膜清晰地捕捉到了令神经彻底绷断的声音——湿滑的蠕动声、令人牙酸的咀嚼碎裂声、骨骼被挤压碰撞的闷响……
甚至连消化液与有机物发生反应时那种细微而恐怖的“滋滋”声,都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令人惊心动魄的几秒钟之后,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雪原上空旷的风声,以及枝头积雪被吹落,扑簌簌落在雪地上的轻响。
迟来的、剧烈的反胃感猛地从腹腔涌上胸口,你扑倒在雪地上,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空气灼烧着喉咙。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溢出,滑过冰冷的脸颊。你分不清这究竟是充斥胸膛的巨大悲伤,还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怀表,渴望那熟悉的冰冷触感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
但那里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原来你什么都没能取回来。
就在这时,身体陡然一沉。
一只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手掌,轻轻搭上了你的肩头。
纯白的少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你身后,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空洞,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请示:
“危险,主人。请给我下一个命令。”
经过数日近乎绝望的跋涉,那些追赶你们的怪物和疯狂的教徒终于暂时消失在了无垠的雪原深处。
你和同行的女孩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扫开积雪,依偎在微弱的篝火旁休息,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温暖。
她时不时会短暂离开,然后带回一些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滴着新鲜血液的肉块。
女孩自己似乎并不需要进食,但如果你将食物递给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近乎狼吞虎咽地吃下。
你刻意不去追究肉的来源,只是默默地将它们架在火上烤熟,然后屏蔽掉嗅觉和味觉,机械地将这些维系生命的、难以下咽的蛋白质嚼碎,强迫自己吞入腹中。
“……你有名字吗?”你看着跳动的火焰,轻声问她。
她正咀嚼着一块汁水(或许是血水)四溢的烤肉,闻言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家人呢?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吗?”
她抬起头,看了看你,又茫然地望向远方连绵的雪峰,最后仰头看向灰蒙蒙的、无垠的高空,再次摇了摇头。
“……总归,还是需要一个名字的。”你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纯白的、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衣裙上
“就叫你……莉莉,可以吗?”
纯白的少女停下咀嚼,用那双过于清澈却空洞的眼睛看着你,顺从地回答:
“主人说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你感到一阵无力的悲哀,纠正道:“我不是什么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