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遥默默将那个印着油污和薄荷冷香的旧笔记本收进了书包深处，新兔子笔记本被她端正地放在桌角。
时间很快，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如同解开了无形的束缚。值日表被生活委员贴在了黑板旁。林星遥的名字和另一个女生的名字并列在“整理讲台”一栏下方。她收拾好书包，起身走向讲台。
讲台略显凌乱。粉笔灰洒了一层，几截断掉的粉笔头散落，还有几张废弃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林星遥拿起角落的抹布，浸湿拧干，开始仔细擦拭桌面和粉笔槽。阳光穿过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安静。
林星遥下意识回头。
沈砚舟正拿着黑板擦，站在讲台另一端。他微微侧身，避开了她擦拭的区域，目光落在黑板上——那是他下午刚刚书写上去的课程表。字体依旧是那种独特的清峻有力，转折处带着一种近乎冷硬的锋锐。
他似乎对某个字的间距不太满意。没有言语，他直接拿起一支白色粉笔。修长的手指捏着粉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粉笔尖在黑板上滑动，发出极其细微、沉稳的沙沙声，如同秋虫在寂静夜里啃噬桑叶。
他专注地修改着那个“数”字的末尾一捺，将它拉得更长，更舒展，如同利剑的锋芒。侧脸的线条在斜阳里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收束得干净利落，长睫低垂，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疏离感。
林星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尖捏着湿漉漉的抹布，水滴无声地落在水桶里。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移动的粉笔尖吸引，被那专注的侧影攫住。空气里只剩下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和她自己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哎哟！”
一声夸张的痛呼伴随着课桌椅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江屿不知何时“路过”讲台，高大的身影一个“踉跄”，手肘“不小心”撞翻了讲台边缘那盒新开封的彩色粉笔！小小的粉笔盒子“哗啦”一声倾覆在地，五颜六色的粉笔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瞬间在洁净的地面上铺开一片狼藉的彩色碎屑。
“抱歉抱歉！脚滑了！”江屿大声嚷嚷着，一脸“懊恼”，动作却麻利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滚远的粉笔。他蹲的位置，恰恰挡在了林星遥和沈砚舟之间。他捡起一根粉笔，抬头看向沈砚舟，脸上是毫无诚意的、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沈大学霸，没弄脏你鞋吧？”
沈砚舟的动作终于停下。他缓缓转过头，视线从黑板移到江屿脸上，再扫过满地狼藉的彩色粉笔。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古井寒潭，没有任何波澜，也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江屿。
空气骤然紧绷。
林星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捏着抹布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冰冷的对峙在这两个少年之间悄然蔓延。
沈砚舟的目光最终落在江屿那双沾了几点彩色粉笔灰、显得有些滑稽的运动鞋上。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极其缓慢地、收回了在黑板上修改的手。
然后，在江屿带着挑衅意味的注视下，在林星遥屏息的紧张中，沈砚舟微微弯下了腰。
他没有理会滚到脚边的彩色粉笔，而是伸出那只刚刚还在黑板上书写出遒劲字迹的手——骨节分明，指尖沾染着些许白色粉笔灰。他稳稳地捡起了滚落在自己脚边、一根被江屿“遗失”的、属于林星遥的兔子铅笔。
铅笔顶端那只小小的塑料兔子头，沾了一缕彩色的粉笔灰。
沈砚舟用指尖，极其细致地拂去了兔子头上的彩色尘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古董。
接着，他直起身，将那只干净的小兔子铅笔，轻轻放在了林星遥刚刚擦拭干净的讲台一角，就在她手边。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江屿一眼。
做完这一切，沈砚舟拿起自己的书包，转身离开了讲台。蓝白校服的背影挺直，步伐沉稳安静，像一道移动的冰川，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教室后门喧嚣放学的人群中，留下满地刺目的彩色狼藉和一室凝固的寂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