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爸说，如果我这次月考进前六十，就给我买那双看中很久的篮球鞋。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像是要把承诺拍进我骨头里。
我没说话，在心里默默数了数——这是他今年第三次说这句话。第一次是寒假前，说期末考进前八十就带我去上海迪士尼；第二次是期中考试，说物理上80分就给买新手机。后来他说迪士尼人太多，手机影响学习，最后都变成了"下次一定"。
2.
第二天早上，我妈往我书包里塞了两盒核桃仁。"补脑的。"她说，"你爸答应你的事，可别让他失望。"
我点点头，把核桃仁塞进书包最底层。上次月考，她也这么说过，后来那盒核桃仁在书包里放了一个月，最后被压成了粉末。
餐桌上放着新打印的作息表，5:30起床那栏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了个向上的箭头。我爸一边喝豆浆一边说："从今天开始，我陪你早起背单词。"
3.
教室里，陈宇正趴在桌上补觉，听到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学习。"我拉开椅子坐下，翻开物理课本。
他眯起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受刺激了？"
"我爸说，考进前六十就给我买那双AJ。"
陈宇吹了个口哨："你信？"
我没回答，低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篮球，又在旁边写了个"60"。这个数字很快被橡皮擦蹭花了，变成一团模糊的灰影。
4.
中午吃饭时，林婷端着餐盘坐到我旁边。"你最近很用功。"她小声说。
"嗯。"我扒拉着米饭，"想考好点。"
她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这是我整理的物理错题，你要看吗？"
我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满了重点，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第三页有道题旁边写着："注意！上次考试就错在这里！"后面画了个哭脸。
"谢谢。"
"没事，"她夹起一块西蓝花，"反正我也要复习。"
5.
放学后，我没去操场，直接去了图书馆。自习室里人不多，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把林婷的笔记和我的错题本并排摊开。
阳光斜斜地照在桌面上，把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她的像印刷体，我的像医生处方。我试着把她的解题步骤抄下来，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六点半，管理员开始催人离开。我收拾书包时发现，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加油！你一定可以！"字迹被橡皮擦过很多次，几乎看不清了。
6.
晚上十一点，我还在写数学卷子。我妈推门进来，端着一杯热牛奶："别熬太晚。"
"马上写完。"我头也不抬。
她站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那双鞋……很贵吧？"
我笔尖一顿："嗯，一千多。"
她没说话，轻轻带上门走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客厅传来计算器按键的声音，嘀嘀嘀响了好几下。
7.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书桌上多了张纸条："加油，儿子。"字迹很工整，像小学生练字帖——是我妈写的。旁边放着两个煮鸡蛋，底下压着二十块钱。
我爸真的在5:30准时出现在我房门口，头发支棱着，眼睛里全是血丝。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他捧着初中英语课本，我背高考词汇，两个人像在演一场荒诞的默剧。
8.
月考前一天晚上，我爸突然问我："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
"有信心进前六十吗？"
我盯着自己的手指，指甲边缘因为啃咬而参差不齐："尽力吧。"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很多，像是怕把我拍碎了。
9.
考试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试卷上，把那些数字和符号映得发亮。
第一科考语文，作文题目是《承诺》。我咬着笔帽想了十分钟，最后写了篇四平八稳的议论文，举了商鞅立木为信的例子。写到结尾时，笔尖突然划破了纸张，墨水晕开成一个小太阳。
10.
最后一科是物理。我做完选择题，抬头看了眼时钟，发现才过去半小时。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前排有个女生在偷偷抹眼泪，监考老师走过去递了张纸巾。
翻面时，我发现最后一道大题和林婷笔记上的例题很像。我试着套用她的解题步骤，公式一行行铺开，像一条通往60名的康庄大道。
11.
成绩单发下来那天，我的手心全是汗。班主任念到我的名字："刘小阳，年级第62名。"
教室里响起几声零星的掌声。我盯着那张纸，数字"62"像两只眼睛，冷冷地回望着我。物理81分，是唯一上80的科目，但总排名还是差了2名。
陈宇转过来冲我比了个大拇指，嘴型在说"牛逼啊"。我勉强扯了扯嘴角，把成绩单折成四折塞进书包最里层。
12.
放学路上，我走得很慢。路过体育用品店时，橱窗里摆着那双AJ，标价1299。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直到店员拉开玻璃门问："同学，要试试吗？"
"不用了，谢谢。"我转身离开，听见他在后面小声嘀咕："又一个光看不买的。"
13.
晚饭时，我爸破天荒地给我夹了块排骨。"进步了，不错。"他说。
我盯着碗里的排骨，突然没了胃口。"那双鞋……"
"下次继续努力。"他打断我，"前五十，一定买。"
我妈在一旁附和："就是，差两名而已，下次肯定行。"她的筷子在菜盘里挑挑拣拣，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到我碗里。
我点点头，机械地嚼着米饭。肉很咸，咸得我眼眶发酸。
14.
晚上，陈宇发来消息："考得怎么样？"
"62。"
"牛逼啊！进步这么多！"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
"差两名。"我回复。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发来一个表情包：一只熊猫用力拍另一只熊猫的肩膀。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成绩单。62名的位置很微妙，正好卡在光荣榜最后一页的中间，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15.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书桌上的纸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新的作息表，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加练一小时"。5:30起床那栏的箭头更粗了，旁边还画了个星星。
我妈在厨房煎鸡蛋，油锅滋滋作响。"从今天开始，"她头也不回地说，"晚上再加一套英语卷子。"
16.
周末，我去书店买参考书。路过玩具区时，看见一个小男孩拽着他妈妈的衣角："你说我考100分就买乐高的！"
"下次，下次一定。"他妈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小男孩站在原地，手里的满分试卷慢慢垂下来。我走过去蹲下，指着货架最下层："那个复仇者联盟的也不错，还便宜两百。"
他抬头看我，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可是我最想要千年隼……"
17.
期末考试前，我爸又说了那句话："这次进前五十，一定给你买。"
我点点头，没像以前那样追问"真的吗"。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校长递给我一双闪闪发光的篮球鞋。我伸手去接，鞋却突然变成了试卷，上面用红笔写着："下次一定。"
18.
考试那天特别热，教室里的风扇吱呀吱呀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我写完作文，在草稿纸上画了双篮球鞋，笔尖把纸戳出了好几个小洞。
19.
成绩单寄到家那天，我刚好不在。回来时，看见我爸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张纸。"第51名。"他说，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站在门口，鞋带散了也没弯腰去系。"差一名。"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低了很多。
20.
晚上，我听见他们在卧室里小声争吵。"太贵了……"我妈的声音。"可我都答应他了……"我爸的回应。接着是计算器按键的声音，嘀嘀嘀响个不停。
我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播放列表里随机放到《蜗牛》，周杰伦唱着"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21.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门口多了个鞋盒。里面是一双篮球鞋，但不是AJ。标签上写着："特价399"。鞋盒底部有张纸条："继续努力。——爸"
我穿上试了试，大小刚好。走到镜子前照了照，发现这双鞋比AJ重很多，重得我几乎抬不起脚。
书桌上摆着新的承诺书，这次写着："期末考进前四十，奖励......"后面的字被橡皮擦掉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空白，等着被新的数字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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