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房间的门锁被拆了。
回家推开门时，我爸正拿着螺丝刀蹲在地上，脚边散落着几个金属零件。门把手孤零零地躺在床头柜上，像被砍下来的手。
"怎么突然拆锁？"我站在门口，书包带勒得肩膀生疼。
"修锁的说是老化了。"我爸头也不抬，"反正家里也没秘密，先用着吧。"
我盯着那个黑洞洞的锁孔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上周我妈问我："你最近怎么老锁门？"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看小说，被她推门进来抓个正着。她当时没说什么，只是把书没收了，现在看来是蓄谋已久。
2.
晚饭时，我妈宣布新规定：每天睡觉不准关门。
"空气不流通，"她说，"对身体不好。"
我爸补充："再说万一地震火灾，跑都来不及。"
我低头扒饭，数着米粒想：他们是不是在家长群里新学了什么监控技巧？上周王阿姨还在群里分享过《如何防止孩子锁门偷偷玩手机》的文章。
米饭吃到第三口，我妈突然问："你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那个黑皮本子是什么？"
我筷子一顿："草稿本。"
"怎么还上锁了？"
"自动带的锁，我从来没用过。"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爸清了清嗓子："吃完饭拿给我看看。"
3.
那个本子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带密码锁，里面记着些游戏攻略和随手画的人物草图。吃完饭我磨蹭了半天才上楼，趁他们洗碗时飞快地把几页纸撕下来藏进袜子，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数学笔记。
我爸翻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就这些？"
"嗯。"
他把本子扔回给我："以后别买这种花里胡哨的，耽误学习。"
回到房间，我发现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了一条缝——那里原本放着我的MP3。
4.
第二天上学，陈宇看我精神不振，凑过来问："咋了？又被没收手机？"
"比那惨。"我压低声音，"我房间没门锁了，他们还翻我东西。"
他瞪大眼睛："我靠，监狱啊？"
上课铃响了，物理老师夹着试卷走进来。我翻开课本，发现扉页上画的小人旁边多了行字："囚犯编号9527"。一定是陈宇趁我不注意写的。
5.
午休时去厕所，发现最里面的隔间门上被人用马克笔写了"隐私保护区"，下面还画了个笑脸。隔间里的挂钩上挂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中间夹着部手机——不知道是谁的藏宝地。
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直到清洁工阿姨来敲门："同学，你掉马桶里了？"
6.
放学回家，发现书桌抽屉被人动过——我夹在物理课本里的游戏角色设计图被摆在了最上面，旁边还放了张纸条："画得不错，但考试前别分心。"
我妈在厨房哼着歌炒菜，油烟机的轰鸣声像某种警告。我默默把画收进书包最里层，那里已经攒了十几张类似的"违禁品"。
7.
晚上洗澡，刚锁上浴室门就听见敲门声。
"别锁门！"我爸在外面喊，"上次新闻说有个孩子洗澡时晕倒了！"
水汽模糊了镜子，我盯着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理解为什么陈宇总说我家像监狱。热水冲在身上，我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洗得飞快。
出来时发现我妈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换洗衣服："怎么洗这么快？头发都没湿透。"
8.
周末去奶奶家吃饭，她塞给我一个红包："买点喜欢的。"
薄薄的一个，摸着像两百块。回家路上，我妈自然地接过红包："妈，他一个小孩子拿这么多钱不安全，我帮他存着。"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奶奶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起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帮"我保管压岁钱的。那些钱最后都变成了补习班费用，连包装都没换。
9.
周一班会课，班主任宣布要写《我的一家》征文。
"要写出真情实感，"她特别强调，"可以描写家人的小习惯。"
我咬着笔帽，盯着空白稿纸发呆。最后写了篇《我家的金鱼》，重点描写它们如何在透明鱼缸里自由游动，却永远游不出那个小小的玻璃缸。
作文发下来时，老师批注："立意新颖，但离题万里。"
10.
周三晚上，我妈突然问我："你QQ相册怎么设密码了？"
"自动设置的。"我盯着数学题，不敢抬头。
她眯起眼睛："解开来我看看。"
相册里只有几张学校活动的合照，但她还是翻来覆去看了十分钟，像在破译密码。最后指着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问："这是谁？"
"陈宇。"
"就是那个父母离婚的孩子？"她撇撇嘴，"少跟他来往。"
11.
周五心理课，老师让我们画"安全屋"。
我画了个没有门的立方体，窗户上钉着木板。交上去时，年轻的心理老师盯着画看了很久，最后说："很有创意。"
下课后她悄悄叫住我："需要聊聊吗？"
我摇摇头，快步走出教室。走廊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像永不闭合的眼睛。
12.
周六补习班下课，看见路边有个卖旧货的地摊。
一堆杂物里躺着个带锁的日记本，锁孔是心形的。摊主说五块钱，我掏遍口袋只找到三块。
临走时，摊主突然叫住我："送你吧，反正也卖不出去。"
我把本子塞进书包最底层，心跳得像做贼。回家路上一直按着书包，生怕它突然发出声响。
13.
回家发现爸妈都不在，餐桌上贴着便条："去开家长会，饭在冰箱。"
我反锁了厕所门，坐在马桶上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私人所有，禁止偷看。"字迹用力得划破了纸。
笔尖悬在纸上很久，最后只写了一行："今天拿到了一个带锁的本子，但不知道该写什么。"
14.
家长会回来，我爸脸色阴沉。原来班主任展示了优秀作文，我的《我家的金鱼》被当成了反面教材。
"为什么不写真人真事？"他拍着茶几，"我们亏待你了？"
茶几上的玻璃杯被震得嗡嗡响，我盯着杯底晃荡的水纹，突然想起鱼缸里的金鱼。它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15.
第二天起床，发现日记本不见了。
我妈在阳台晒衣服，哼着走调的歌。洗衣机轰隆隆转着，盖过了我翻箱倒柜的声音。
中午她出去买菜时，我翻遍了她的衣柜、梳妆台，甚至床底下，都没找到那个心形小锁。
16.
中午吃饭，陈宇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个U盘："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
"加密软件，你爸妈绝对打不开。"
我盯着那个银色的小物件，突然想起被没收的日记本。最后摇摇头："算了，用不上。"
他耸耸肩："随你。对了，你妈昨天加我QQ了。"
"什么？"
"问我们平时聊什么，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女生。"陈宇做了个鬼脸，"我说你喜欢苍井空，她好像没听懂。"
17.
放学时下大雨，林婷塞给我一把折叠伞："先用我的。"
"那你呢？"
"我爸开车来接我。"她笑了笑，酒窝若隐若现。
我站在校门口，看着她跑向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的瞬间，我瞥见她爸爸正在翻她的书包，一本本书拿出来检查。林婷站在雨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18.
晚上假装睡觉，听见爸妈在客厅小声争吵。
"你翻他东西干什么？"我爸的声音。
"那你来管啊！"我妈带着哭腔，"整天就知道忙工作！"
电视机还在播着晚间新闻，主持人正说着"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我摸出枕头下的MP3，把音量调到最大，却还是能听见玻璃杯砸在地上的声音。
19.
第二天起床，发现门把手装回去了。
拧了拧，能锁。
书桌上放着那本日记本，锁完好无损。下面压着张纸条："对不起，妈妈不该翻你东西。"
我翻开本子，发现第一页的"禁止偷看"下面多了行小字："但有事一定要告诉妈妈。"
最后一页夹着两百块钱，正是奶奶给的那个红包。
20.
晚上洗澡，我破天荒地没锁门。
热水冲下来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我妈的声音："那个……需要搓背吗？"
"不用！"我吓得差点滑倒。
门外传来她的笑声："开玩笑的，你小时候可最爱让我帮你洗头了。"
水汽氤氲中，我仿佛看见五岁的自己坐在澡盆里，咯咯笑着往妈妈身上泼水。那时候她不会翻我东西，我也不需要锁门。
21.
睡觉前，我主动把房门开着一条缝。
月光从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像是指引迷途者的航标。书桌上的日记本静静躺着，锁孔里的钥匙反着光。
我最终没把钥匙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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