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推开门就听见我妈的尖叫："别动！就站那儿！"
她举着消毒喷雾冲过来，对着我全身"滋滋"喷了三圈。"外面病毒多，"她皱眉，"你这衣服得马上洗。"
我提着行李箱僵在玄关，看着我爸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正用酒精湿巾擦拭我的背包。
"学校没疫情。"我试图解释。
"李阿姨儿子那个大学上周确诊了五个！"我妈已经麻利地扒下我的外套，"你王阿姨说现在有种新变种，专门攻击年轻人脑细胞......"
2.
我的房间保持原样——连高三时的作息表都还贴在墙上。书桌上摆着崭新的《考研英语词汇》，扉页上我妈工整地写着："提前准备，抢占先机。"
"保研看前三年成绩，"她边铺床边说，"你张叔叔女儿大一时就......"
我盯着床头那个"高考倒计时0天"的牌子，突然发现背面新写了一行小字："距考研还有826天"。
3.
晚饭时，我爸调出手机里的Excel表："我和你妈分析了你们专业前三年就业率。"
屏幕上密密麻麻标着红黄绿三色，我的专业被画了个大红叉。
"考公吧，"他下了结论，"你刘伯伯儿子在税务局，年薪二十万还有食堂。"
"我想做游戏开发。"我戳着碗里的米饭。
餐桌瞬间安静。我妈的筷子停在半空："就是那种......电子鸦片？"
4.
第二天高中同学聚会，陈宇没回来——他挂了三科，被家里断了生活费在澳洲打工。
"你爸妈还那样？"班长林婷问我，她手腕上戴着医院配的焦虑症手环。
我给她看家庭群聊天记录：
【07:30】妈：早起打卡！附《哈佛学霸作息表》
【12:15】爸：转发《大学生沉迷网游被退学》
【22:00】妈：睡前别玩手机！附《蓝光导致痴呆研究》
林婷苦笑："我妈现在改监控我运动步数了。"
5.
回家路上经过高中，保安老张叫住我："你妈上周来过，找你们班主任要复习笔记。"
"我都上大学了......"
"说是给你考研准备的，"他摇摇头，"抱走一摞呢。"
6.
我妈开始每天六点叫我起床背单词。
"保研要六级600分，"她掀我被子，"你王阿姨女儿......"
我裹着被子装死，听见她打开手机外放："现在播放《新概念英语第四册》。"
7.
我爸不知从哪搞来《公务员考试真题集》，每天晚饭后准时摊开在茶几上。
"今天学数量关系，"他推推老花镜，"我看了，你高中数学底子还行。"
电视里正播游戏发布会，他立刻换台到《新闻联播》。
8.
年三十，亲戚们视频拜年。三姨的镜头对准表妹的斯坦福录取通知书："小雨还收到谷歌实习offer了呢！"
我妈立刻调转摄像头对准我："小阳在准备公务员考试！"
我对着屏幕假笑，手里捏扁了一个空可乐罐。
9.
年初五，他们带我去拜访我爸的老领导。
"小周儿子在腾讯，"我爸递上果篮，"听说你们招公务员有内部名额？"
老领导笑眯眯地问我："会写材料吗？"
"他打游戏可厉害了，"我妈突然说，"那个......那个什么段位来着？"
满屋子人都笑了。回家的公交车上，他们一路沉默。
10.
离家前一天，我妈在我行李箱里塞了十斤核桃。"补脑的，"她眼睛红红的，"你最近白头发都多了。"
我爸偷偷往我兜里塞了张卡："买点好吃的。"密码是我高考分数。
11.
高铁启动时，家庭群弹出消息：
【养生推送】久坐易患痔疮！附：公务员体检标准
我关掉手机，看见窗外他们还在挥手。我妈举着手机录像，我爸的嘴型在喊"记得刷题"。
12.
回到宿舍，下铺的东北哥们正在视频吵架："我都成年了凭啥查我消费记录？"
他妈妈的声音穿透话筒："你王姨家孩子每月只花八百！"
我们相视一笑，比了个干杯的手势——用各自从家里偷带的胃药。
13.
深夜整理行李，从核桃堆里翻出个信封。里面是我高三的月考卷子，62分那张。背面是我爸的字迹："下次会更好。"
我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把它夹进了《申论真题汇编》里。
14.
三月返校考，我故意挂了一科。
电话那头，我妈的尖叫震得耳朵疼："你张阿姨儿子......"
我把手机拿远，看着窗外飘落的樱花。它们不需要考公，也不需要保研，只要开得漂亮就够了。
15.
电话挂断之后我才明白，高考之后到大学之前的那段好只是伪装罢了。
果然，狗都不改吃屎，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达标》第十二章：补考通知（续）**
16.
电话突然又接通了。
"......要不，暑假报个班补补？"我爸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刘叔叔认识个教授，专门做考前辅导......"
我望着宿舍天花板上的裂缝，它像极了我高三时卧室墙上的那道。
"不用了，"我说，"我自己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我妈抢过手机的声音："你自己能行？你自己能行上次会挂科？人家陈宇虽然学习不好，但至少......"
我按下挂断键，世界突然安静。
17.
第二天，家庭群里弹出一张图片——是某考研保过班的宣传单，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不过全额退款"几个字。
紧接着是我妈60秒的语音方阵：
"这个班去年押中三道原题！"
"包住宿还管早饭！"
"你王阿姨女儿就是在这里......"
我回复："已报名六级班，勿念。"
三分钟后，我爸单独私聊我："转账5000元"。备注：辅导班报名费。
18.
五月，我收到一个快递。拆开是台崭新的平板电脑，附带手写笔和键盘。
"看网课用，"我妈的便签上写着，"别打游戏。"
我开机，发现里面已经装好了：
- 公务员刷题APP
- 考研英语大全
- 某机构线上课程（账号是我爸手机号注册的）
应用商店被设置了家长管控模式。
19.
期末考试周，我每天能收到十几条消息：
【06:00】妈：起床了吗？附《清晨记忆效率提升30%的科学依据》
【23:30】爸：早点睡！附《熬夜猝死案例合集》
中间夹杂着各种：
"你表妹拿到微软实习了！"
"同事儿子考公笔试第一！"
"邻居家孩子托福110！"
我把群设为免打扰，但每次点开微信，那个小红点都刺得眼睛生疼。
20.
暑假回家那天，我爸开车来接我。
后备箱塞满我的行李后，他突然说："去个地方。"
车停在了市公务员考试培训中心门口。
"就看看，"他熄火，"不报名。"
大厅墙上挂满喜报，某张照片里，我高中班长林婷戴着大红花，眼神空洞得像橱窗模特。
21.
晚饭时，我妈端出我最爱的红烧鱼。
"多吃点，"她夹走鱼肚子上最嫩的那块，"你李阿姨说......"
我把筷子一放："我找到实习了。"
"哪家单位？有编制吗？"
"游戏公司。"
餐桌上突然安静得可怕。我爸的筷子悬在半空，鱼块掉进了汤碗里。
"就是，"我妈声音发抖，"那种害人的......"
"王者荣耀那个公司。"我补充。
我爸突然笑了："好啊，以后我玩的皮肤是不是能打折？"
我和我妈震惊地看着他。
他低头扒饭，含含糊糊地说："你张伯伯说......现在游戏行业工资挺高的。"
22.
那晚我起夜，听见他们在卧室吵架。
"你疯了？让他去那种地方？"
"总比......比去年挂科强吧......"
"都是你惯的！当初要是......"
我轻轻关上门，突然发现茶几上的公务员教材不见了，换成本《互联网职业规划指南》。
23.
实习第一天，我妈连发十条语音：
"食堂卫生吗？"
"同事好相处吗？"
"听说IT行业猝死率......"
中午休息时，我拍了张工牌发到家庭群。
三分钟后，我爸转发朋友圈："儿子入职腾讯！"配图是我小学毕业照。
24.
领到第一笔工资那天，我给家里寄了箱进口水果。
我妈视频时欲言又止："很贵吧？以后别乱花钱......"
镜头扫过茶几，那箱水果被供在显眼位置，包装都没拆。
25.
国庆回家，发现我房间的书架换了——考研资料全收进了纸箱，摆上了《游戏设计原理》和《代码整洁之道》。
"你爸整理的，"我妈端来果盘，"说这些......专业书贵。"
果盘旁边，我那台被设置管控的平板亮着，屏幕上是《原神》登录界面。
26.
离家前，我爸突然叫住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装订整齐的A4纸。
"拿着，"他塞进我行李箱夹层，"别让你妈看见。"
高铁开动后，我翻开那沓纸——是某公务员考试培训机构的VIP协议，已经签好他的名字，缴费单上印着"￥19800"。日期显示是半年前，就在我收到游戏公司offer的第二天。
家庭群适时弹出消息：
【16:30】妈：转发《游戏行业35岁失业危机》
【16:31】爸：转发《公务员退休金计算公式》
【16:32】妈：@我 你张阿姨问你要不要见见她侄女，那姑娘在财政局工作
【16:33】爸：［位置共享请求］
我关掉手机，发现座椅网兜里插着本杂志。封面标题是：《名校毕业生辞职考公：终于活成父母想要的样子》。
窗外风景飞速后退，阳光照在那份公务员协议上，烫金字体闪闪发亮："保过班协议——为您的人生保驾护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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