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试探

\[正文内容\]\

抢救室的红灯还亮着，惨白的光线从磨砂玻璃透出来，在走廊地砖上投下模糊的光影。苏念初感觉手心那枚金属袖扣快要嵌进肉里，冰凉的钛钢质地和掌纹摩擦，留下细密的红痕。

凌墨寒站在三米开外，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她看见他喉结动了动。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眸子此刻像浸在深水里，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她辨不出他的情绪。

"叮咚——"电梯数字跳动的声音刺破寂静。苏念初低头看手机，屏幕上李浩宇的名字像条毒蛇蜷在那里。她飞快按下电源键，黑色玻璃映出自己脸色惨白，嘴唇咬得发青。

"苏小姐？"护士站的值班护士端着托盘经过，"手术还需要一段时间，要不要去家属休息室等？"

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浓烈，苏念初扶着墙壁站稳，胃里一阵翻腾。她摇摇头，瞥见护士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体温计，忽然想起母亲总说她体温偏低，冬天睡觉像揣着块冰。

"38床的家属在吗？"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掀开门帘，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着疲惫，"病人术后反应良好，但是——"

苏念初的心跳卡在喉咙口。

"后续治疗方案需要家属签字。"医生从文件夹抽出一叠纸，圆珠笔在同意书上划出沙沙声，"进口免疫抑制剂效果最好，但费用......"

"用最好的药。"凌墨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念初回头时，他刚收起手机，西装外套线条利落，袖口露出的手表时针指向凌晨一点。走廊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将他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最后叠在她脚边。

"凌总？您怎么......"医生明显认识凌墨寒，语气里的局促让空气都绷紧了。

"王主任的特护团队明早到。"凌墨寒越过苏念初签字，钢笔在纸上划出凌厉的弧线，"费用直接对接我的助理秦峰。"他把签好的文件递回去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反光晃了苏念初眼睛——等等，婚戒？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辉煌会所包间，李浩宇被保镖按在地上时，脖颈间晃悠的那串铂金链子。吊坠是枚碎裂的心形，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红色痕迹。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形状像是......

"看什么？"凌墨寒忽然低头，鼻尖差点碰到她额头。薄荷烟草味混着消毒水冲得她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金属椅背上，发出闷响。

苏念初攥着皱成团的手机袋，指节发白："李浩宇的短信，你看到了？"

男人不置可否，伸手帮她把耳边碎发别到耳后。他指腹带着薄茧，擦过耳垂时苏念初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肩膀。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十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化疗掉光头发，父亲也是这样替母亲别好包头的丝巾。

"老地方是哪里？"凌墨寒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他靠得太近，胸腔震动的频率清晰地传到她这边。

消毒水味道好像被雪松香气驱散了些。苏念初望着他喉结滚动，突然想起顶楼茶水间的白色瓷砖，那天他也是这样俯身靠近，西装上沾着窗外飘进来的樱花。粉色花瓣落在他深色西装上，像雪落在火山口。

"我不知道。"她撒谎了。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老地方就是城郊那栋烂尾楼，三年前她被设计系同学诬陷抄袭，抱着设计稿在那里淋了整夜雨。

凌墨寒盯着她颤抖的睫毛，突然扯松领带。丝绸面料滑过喉结的声音在寂静走廊格外清晰："明天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苏念初猛地抬头："不行！"

声音太大，声控灯忽明忽灭。她看见男人眼里翻涌的情绪骤然冻结，像被丢进冰窖的熔岩。这让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冬天，父亲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也是这样骤然僵硬的侧脸。

"苏念初，"凌墨寒的手指掐住她下巴，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妙，既能让她疼又不至于受伤，"你最好搞清楚现在谁是你的......"

"墨寒！"VIP病房区传来女人尖细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苏念初转头看见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站在电梯口，卷发红唇妆容精致，正是财经杂志常客，凌氏集团股东之一的千金——沈曼妮。

沈曼妮抚着精心打理过的卷发走过来，目光像扫描仪在苏念初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停在她肩上那件明显属于男性的深色西装："这位是？"

凌墨寒松开手，外套自然垂落盖住苏念初攥紧的拳头。他退后半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沈小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沈曼妮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指甲上的钻石在廊灯下闪闪发亮："董事会收到匿名举报，说您用集团资金给无关人员支付巨额医药费。表哥，你知道爷爷最忌讳公私不分......"

"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汇报？"凌墨寒打断她，指尖在西装口袋里摩挲着什么。苏念初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每次谈判进入僵局，他都会这样摩挲口袋里的钢笔。

沈曼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爷爷让我提醒你，下周三的订婚宴......"

"订婚宴取消。"

三个字像冰锥扎进空气里。苏念初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她记得三天前护士站的电视新闻，财经频道正在报道凌沈两家商业联姻的消息，主播说这是强强联合的世纪婚礼。

沈曼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凌墨寒！你敢耍我？"她扬手就要打下来，却被凌墨寒抓住手腕反剪在身后。骨节错位的脆响让苏念初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送沈小姐回去。"凌墨寒对着空气吩咐。两个黑衣保镖像鬼魅般出现，架起尖叫挣扎的沈曼妮塞进电梯。

金属门合拢的瞬间，沈曼妮怨毒的声音穿透门缝："苏念初！你给我等着！"

走廊重新恢复寂静，声控灯暗下去又亮起。苏念初望着地面拼花瓷砖上纠缠的影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凌墨寒的衣角，掌心已经湿透。

"害怕？"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他弯腰去够她紧攥的手指，温热的掌心覆上来，将她冰凉的手整个包裹住。

苏念初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牵着走向病房区。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在头顶明明灭灭，像某种危险的预兆。她想起李浩宇短信里那个"老地方"，三年前在烂尾楼淋雨的夜晚，也是这样忽明忽暗的应急灯。

"为什么帮我？"她轻声问，声音在空旷走廊里荡出回音。

凌墨寒脚步一顿。他转过身，走廊尽头的微光勾勒出完美侧线。苏念初看见他喉结动了动，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想起母亲病危通知书上医生潦草的签名。

"三年前的雨水，把我的设计稿打湿了。"凌墨寒突然说。他伸手拂过她脸颊，指腹带过的地方留下冰凉触感，"你用校服外套盖住了电脑，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苏念初愣住了。那个暴雨夜她只记得抱着设计稿蹲在墙角，有人默默递过来一把黑伞。当时雨水模糊视线，只看到对方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和此刻凌墨寒手腕上的这块一模一样。

"是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抢救室的灯突然灭了。

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出来，白色被单下母亲的脸苍白如纸。苏念初的腿一软，凌墨寒及时扶住她的腰。男人温热的手掌隔着衬衫传来温度，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整夜放在她额头上的手。

"病人需要静养。"护士轻声说，将病床推向VIP病房。那扇厚重的桃木门将两个世界隔开，一边是生死未卜的亲人，一边是迷雾重重的过往。

凌墨寒的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眉头紧锁："我得回公司处理点事。"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塞进她手里，"等我回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苏念初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条铂金项链。吊坠是只镂空小兔子，和她设计稿角落里的简笔画一模一样。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林薇薇的视频通话。屏幕亮起的瞬间，苏念初看见好友背后混乱的办公室，文件散落一地，电脑屏幕上全是代码乱码。

"念初！你快看内部论坛！"林薇薇压低声音，镜头晃得厉害，"有人把你和凌总的照片发上去了！说你是......"

画面突然被切断。苏念初再拨过去时，只听见冰冷的忙音。窗外的天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光斑——和母亲化疗后脱落的头发有点像。

VIP病房的门被推开，特护团队已经到了。领头的女医生戴着金丝眼镜，笑容专业却疏离："苏小姐，我们需要和你谈谈后续治疗方案。"

苏念初跟着医生走进旁边的谈话室，桌上摊开的CT片里，母亲肺部的阴影像朵不断扩散的黑色罂粟。医生指着片子解释着什么，那些医学术语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进耳朵。

"费用方面......"医生推了推眼镜。

苏念初想起凌墨寒的签名龙飞凤舞，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犹在耳畔。她摸出手机想打给凌墨寒，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

"别相信凌墨寒。三年前把你设计稿卖给李浩宇的人，是他秘书。"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苏念初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感觉血液瞬间冻结。谈话室外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是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金属器械碰撞声清脆得像碎玻璃。

三点十七分。距离李浩宇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七个小时。苏念初捡起手机，发现相册里多了张照片——凌墨寒的秘书秦峰站在烂尾楼门口，手里拿着的牛皮纸袋和她当年丢失的设计稿文件袋一模一样。

窗外开始下起小雨，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河，像谁哭花的妆。苏念初握紧口袋里的钛钢袖扣，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沈曼妮怨毒的眼神，李浩宇短信里的威胁，还有凌墨寒在走廊尽头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治疗方案同意书签到一半，钢笔突然没水了。苏念初抬头对医生说了声"抱歉"，起身去护士站借笔。走廊拐角处，两个清洁阿姨正在低声交谈，消毒水味道里夹杂着八卦的气息：

"听说没？昨晚顶楼大吵一架，总裁助理的电脑都被砸了......"

"就是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我看悬，沈小姐可是爷爷内定的孙媳妇......"

苏念初的脚步顿在原地。她想起林薇薇被切断的通话，想起论坛上莫名出现的照片，想起秦峰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掌心的袖扣渐渐发烫，像块烙铁要烧穿皮肤。

借到笔的瞬间，护士台的电话响了。值班护士接起电话的刹那，脸色变得煞白："什么？607病房的病人不见了？"

苏念初手里的钢笔"啪"地断成两截。蓝黑墨水溅在白大褂上，像朵骤然绽放的淤青。\[未完待续\]苏念初冲进607病房时，监护仪的电线像条断了脊椎的蛇瘫在地上。病房阳台的推拉门大敞着，栏杆上搭着件病号服，晨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混着楼下花园飘来的桂花香。

"病人凌晨两点多就没在床上了。"值班护士的声音发颤，手里的血压计"哐当"砸在床头柜上，药瓶滚出来，白色药片撒了一地。

苏念初摸到枕头下温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母亲最后浏览的页面停留在主治医生的简介上，重点标记着"擅长保守治疗"几个字。床头柜抽屉里，那枚她从小戴到大的平安扣不见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墨寒的黑色皮鞋踩过积水，裤脚沾着泥点。他手里捏着褶皱的搜查令，秦峰跟在后面低头汇报："监控拍到沈曼妮昨晚十点通过消防通道上过16楼，电梯监控在凌晨1:17到1:23被干扰......"

苏念初突然想起母亲今早说的梦话。"囡囡，别信戴金表的人......"当时她以为是化疗副作用引起的胡话，现在才看清床头柜上的水杯沿，有圈淡淡的口红印——不是母亲用的那种豆沙色。

凌墨寒的手机在此时响起。他听完电话脸色骤变，拽着苏念初往电梯跑："城郊烂尾楼发现血迹，DNA匹配李淑琴！"

警车红蓝灯光在雨幕里炸开时，苏念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凌墨寒把她塞进副驾，引擎轰鸣中她听见秦峰在后面喊："沈曼妮的车两小时前出了市区！"

雨刷器疯狂摆动，前方能见度不足五米。苏念初突然抓住凌墨寒握挡杆的手："走盘山道！"三年前那个雨夜，她在烂尾楼天台见过沈曼妮的车——挂着凌家内部才有的黑色牌照，轮胎纹里嵌着山里特有的红泥。

凌墨寒猛打方向盘，车子擦着护栏拐上山道。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越来越密，苏念初看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警车，突然想起母亲藏在枕头下的那张字条："勿信任何人，带兔子吊坠去见陈医生"——陈医生是母亲的大学同学，现在在山脚下的疗养院工作。

"你秘书秦峰，"苏念初突然开口，雨水顺着车窗缝隙渗进来，滴在她手背上，"三年前他的账户多了五十万，正好是李浩宇买通评委的钱。"凌墨寒的脸色在闪电中变得惨白，苏念初看见他右手悄悄摸向座位底下——那里通常放着他的配枪。

车子拐过第七个弯道时，苏念初的手机响了。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里，母亲蜷缩在疗养院的病床上，手腕上还插着输液管。照片背景里，沈曼妮正举着平安扣对镜头笑，钻石耳钉在闪光灯下亮得刺眼。

"八点前带设计稿来后山废弃矿洞。"短信附带的定位闪着红光，"别耍花样，你母亲的降压药快用完了。"

凌墨寒突然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刺破雨幕，苏念初的额头撞上仪表盘。浓烈的汽油味混着松节油气息涌进来，她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偏离了主路，停在一片废弃的画室前——门牌上"陈记画廊"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

车后座传来细微的响动。秦峰不知何时醒了，嘴角还沾着血渍，手里却攥着枚沾着泥土的铂金戒指——和凌墨寒无名指上那枚一模一样。

"沈曼妮早就在戒托里装了定位器。"秦峰咳着血笑，"凌总您太信任枕边人了......"话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放大，苏念初这才看见他后心插着的手术刀，刀柄上缠着母亲常用的丝巾。

雨势在此时骤然变小。苏念初推开车门，听见画室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玻璃窗内侧，母亲正坐在轮椅上画画，陈医生站在旁边调色，两人身后的保险柜半开着，里面堆满了设计手稿——全是她三年前丢失的那批作品。

"念初快来！"母亲招手，平安扣在她脖颈间晃动，"陈叔叔找到当年的原始备份了！"苏念初盯着母亲手腕上光洁的皮肤——那里本该有个蝴蝶形状的胎记，是她从小和母亲相认的标记。

画室挂钟指向七点整。苏念初摸到口袋里的袖扣突然发烫，这才发现金属表面刻着行极小的字："实验体731，2019.3.17"——正是她母亲"病逝"的那一天。透过玻璃倒影，她看见凌墨寒举着枪对准她后脑，婚戒在晨光中折射出血色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