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的工作室灯光彻夜未熄。工作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铜丝和各种工具,她的手指已经被创可贴缠了好几层,但血珠还是不时从伤口渗出。距离颜书瑶的生日宴会还有十八个小时,而玻璃蝴蝶的翅膀仍然无法完美振动。 "再试一次。"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小心地将铜丝穿过最后一对玻璃翅膀。 这是她构思了整整两周的礼物——一只机械玻璃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由颜书瑶办公室窗外那棵银杏树的叶子拓印而来。当上紧发条,它会像真正的蝴蝶一样扇动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清晨六点,蝴蝶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试飞。周予安将它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这才发现窗外已经飘起细雨。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瓶子。 瓶子里是她珍藏多年的特殊颜料——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周予安用最细的笔刷蘸了一点,在蝴蝶翅膀内侧写下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字:"自由"。 颜书瑶的生日宴会在颜家别墅举行。周予安穿着唯一一套正式西装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请柬是三天前收到的,烫金字体下方有一行颜书瑶手写的小字:"请一定来。" "姓名?"门口的保安冷着脸问道。 "周予安。" 保安核对名单后,表情微妙地变了变:"这边请。" 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周予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央的颜书瑶——她穿着香槟金色的礼服裙,头发优雅地盘起,颈间是一条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完美得像个橱窗里的模特。 "周小姐!"颜书瑶却立刻发现了她,穿过人群走来,"你来了。" 近距离下,周予安注意到她眼底的疲惫,即使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颜书瑶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周予安的手腕,又迅速收回,像是怕被人发现这个小动作。 "生日快乐。"周予安递上礼物盒,"自己做的,可能有点..." "周小姐!"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她。颜父不知何时出现在颜书瑶身后,西装笔挺,银灰色的鬓角一丝不苟,"书瑶提起过你,基金会的...创意顾问?" 周予安点点头,感到一阵无形的压迫感。颜父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她全身,最后停留在那个简陋的礼物盒上。 "父亲,"颜书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正式,"这位是周予安,她的装置艺术为我们基金会赢得了不少关注。" "是吗?"颜父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微笑,"林董事刚才还在夸赞上个月的晚宴呢。" 林嘉铭适时地出现在颜父身旁,手里捧着一个系着丝带的蓝丝绒盒子:"生日快乐,亲爱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祖母绿耳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宾客中响起一阵赞叹声。林嘉铭得意地瞥了周予安一眼,然后拿起耳环要为颜书瑶戴上。 "谢谢,但我已经准备好全套首饰了。"颜书瑶微微后退半步,转而接过周予安的礼物盒,"可以现在打开吗?" 不等回答,她已经拆开了包装。玻璃蝴蝶安静地躺在丝绒衬里上,翅膀在吊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这是什么?儿童玩具?"林嘉铭嗤笑道。 周予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但颜书瑶已经拿起蝴蝶,找到了隐藏在腹部的小发条。她轻轻转动几下,然后松开手。 蝴蝶的翅膀开始扇动,起初缓慢,然后越来越流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翅膀上的纹路在地板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光影,宛如真正的蝴蝶在花间飞舞。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注视着这奇妙的一幕。 "太美了..."一位年长的女士轻声感叹。 颜书瑶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蝴蝶,看着它在掌心振翅,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不加掩饰的笑容。 "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她直视周予安的眼睛说道,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林嘉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颜父咳嗽了一声:"书瑶,客人们都在等着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予安被安排在距离主桌最远的位置。她安静地吃着盘中的食物,看着颜书瑶在觥筹交错间扮演完美的颜家千金。偶尔,她们的目光会在空中短暂相接,然后又迅速分开。 甜点上来时,周予安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宴会厅。她在曲折的走廊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听见钢琴声从某个房间传来。 那是一段忧伤的旋律,弹奏者时而犹豫时而激烈,像是在通过琴键诉说无法言明的心事。周予安循着声音来到一扇半掩的门前,轻轻推开。 颜书瑶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肩膀随着演奏微微起伏。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周予安屏住呼吸,不敢惊动这一幕。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颜书瑶突然开口:"我十岁那年,父亲发现我喜欢音乐。"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第二天,他请了全市最好的钢琴老师,制定了每天四小时的练习计划。" 周予安慢慢走近:"那不是很好吗?" "如果我弹错一个音符,"颜书瑶继续说,仿佛没听见她的问题,"就会被关在地下室,直到能完美地重复整首曲子为止。" 月光下,周予安看见钢琴上放着一小瓶药片和半杯威士忌。颜书瑶转过身,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为什么要办这个宴会?"周予安轻声问,"你明明不喜欢。" 颜书瑶苦笑一下:"因为这是'颜氏继承人'必须履行的社交义务。"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就像我必须嫁给林嘉铭一样。" "你可以拒绝。" "是吗?"颜书瑶突然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如果我拒绝,基金会那些真正帮助艺术家的项目就会立刻被砍掉。如果我拒绝,母亲在瑞士的疗养院就会'突然'资金不足。"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周予安,你以为我没试过反抗吗?十五岁那年,我..."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停住,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 "十五岁怎么了?"周予安向前一步。 颜书瑶摇摇头,转身望向窗外。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脆弱的轮廓。 "那个玻璃蝴蝶,"她突然改变话题,"为什么选择这个造型?" 周予安犹豫了一下:"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站在那幅裂开的画前...让我想起被玻璃困住的蝴蝶。美丽,但随时可能受伤。" 颜书瑶的肩膀微微颤抖。当周予安鼓起勇气将手放在她肩上时,才发现她在无声地哭泣。 "带我离开这里,"颜书瑶的声音破碎不堪,"就今晚...求你了。" 周予安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应该理智地拒绝,应该考虑到后果,但当她看到颜书瑶眼中的绝望时,所有这些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好。"她简单地说。 她们像两个逃学的孩子一样溜出别墅。颜书瑶的高跟鞋早就不知丢在哪里,她赤脚踩在潮湿的草地上,拉着周予安的手奔向车库。 "去哪?"周予安问,心跳如雷。 "海边。"颜书瑶发动车子,"我想看日出。" 车窗大开,夜风灌进来,吹散了颜书瑶精心盘起的头发。她开得很快,像是要甩掉什么看不见的追兵。周予安偷偷看她——此刻的颜书瑶与宴会厅里那个完美千金判若两人,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带着不顾一切的笑意。 "你疯了。"周予安说,却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就这一次,"颜书瑶大声说,声音淹没在风里,"让我做一次真正的自己!" 海岸线出现在远方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们把车停在路边,赤脚踩在微凉的沙滩上。颜书瑶的礼服裙摆被海水打湿,但她毫不在意,一直走到浪花能触及的地方才停下。 "你知道吗,"她望着逐渐亮起的天际线,"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 周予安惊讶地看着她:"从来没有?" "日程表上从来没有这一项。"颜书瑶模仿着父亲严肃的语气,然后笑了,"老天,这种感觉...像是第一次呼吸。"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颜书瑶转向周予安。她的脸庞被朝霞染成金色,眼中闪烁着周予安从未见过的光彩。 "谢谢你。"她轻声说。 周予安不知道是什么冲昏了她的头脑——也许是海风,也许是那缕阳光,也许是颜书瑶此刻毫不设防的眼神。她向前一步,几乎要吻上那双唇... 但理智在最后一秒占了上风。她只是轻轻将颜书瑶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然后退开一步。 "我们该回去了。"她低声说,"他们会发现的。" 回程的路上,颜书瑶异常安静。当颜氏别墅出现在视野中时,她突然开口:"我父亲用商业联姻要挟我。如果我不嫁给林嘉铭,他就会切断所有艺术基金的赞助。" 周予安握紧了方向盘:"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颜书瑶直视前方,"我每次见你,都是在反抗。" 车停在别墅侧门,两人都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颜书瑶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她犹豫了一下,突然凑近,在周予安脸颊上留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蝴蝶翅膀上的字,我看到了。"她低声说,然后迅速下车离开,没给周予安回应的机会。 周予安呆坐在车里,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刚才被吻过的地方。后视镜中,她看见林嘉铭站在别墅二楼窗前,阴沉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