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邀请

黑塔精致人偶的面庞彻底覆上了一层寒霜。

“好，好得很。”她的声音淬着冰，字字清晰，“既然不接这橄榄枝，之后出了问题——”

那声音里掺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居高临下的自傲：“到时候，任你们如何摇尾乞怜，我都不会再看一眼！”

话音刚落，人偶的姿态瞬间从生动的表情丰富，变成了平静的、毫无生气的直立状态，关节处的球体在灯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这，这是……？”李媚娘依旧警惕地盯着这具突然“断电”的人偶，身体紧绷，像只受惊的兔子。

姬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带着疲惫的轻叹：“你们看见的，只是黑塔操控的人偶。她的本尊根本不在空间站。像这样的人偶，这里还有几百具，她就像切换频道一样，哪里需要就‘转接’到哪里。”

她看向穹和媚娘，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如同看着两个闯了大祸还不自知的孩子：“你们两个啊，这下算是把黑塔得罪得死死的了。”

“总比让穹被当成实验品解剖了强！”李媚娘脱口而出，看向姬子的眼神里那份刚刚因黑塔转移而稍减的警惕又瞬间升腾起来。然而，话一出口，她就僵住了。

糟了！

不能再得罪姬子小姐了！

空间站明显已经容不下他们，如果连星穹列车这条路也被堵死……她和穹能去哪里？这片宇宙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姬子小姐，对不起！我，我给您添麻烦了，我……”

她想道歉，想挽回，却语无伦次。

一只温婉的手伸了过来，似乎想拍拍她的肩安抚。然而，有人比那只手更快。

穹像是被她的眼泪触动了某个生锈的开关。他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沾满暗色粘稠污迹的手——那是虚卒被爆头后溅上的“血液”，然后略显笨拙地在制服相对干净的下摆处蹭了蹭。接着，他伸出那根蹭过的手指，用指腹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抹去了媚娘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

姬子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收回，看着穹的动作，非但没有半分不满，反而轻轻笑了出来，眼中是纯粹的温和：“别害怕，媚娘，我没有生气。”

她的目光在穹专注抹泪的侧脸和媚娘惊惶未定的面容之间流转。

如此强大的力量，弱点和软肋却如此直白地暴露在外。而这个软肋，又如此弱小、如此善良、如此……容易掌控。简直像是命运馈赠给列车的最佳筹码。穹对媚娘的唯一性，媚娘对穹的依赖与维护，就像一把锁的钥匙，牢牢握在了列车组手中。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局面了。

“相反，”姬子的声音愈发柔和，带着真诚的赞许，“我很欣慰。明明自己都害怕得发抖，却有着这样宝贵的勇气和一颗感恩的心，愿意为了在乎的人站出来对抗强权，哪怕对方是黑塔。就像你之前，明明自己也惊魂未定，却愿意拿出‘和绪絮’安抚那些恐慌的科员一样。这种善良，在宇宙中很珍贵。”

“欸？真……真的吗？”李媚娘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张大的棕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姬子小姐……没有怪她不懂事？没有嫌她惹是生非，给列车树敌？

“当然是真的。”姬子失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这种事情，列车组经历得还少吗？就说小三月那孩子，活泼是好事，可莽撞起来也是让我和瓦尔特没少头疼。丹恒看着稳重，犟起来更是十头星槎都拉不回来，一样让人操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在数落自家不省心的孩子，“更何况，你这次是为了保护你在意的人。为自己内心的信念和想要守护的人而战，这正是无名客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李媚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把那些心里话喊了出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窘迫地低下头。

“而且，”姬子话锋一转，带着点运筹帷幄的从容，“托你们的福，空间站避免了被反物质军团彻底摧毁的命运。黑塔虽然嘴上不会承认欠我人情，但以我对她的了解，之后我若有什么请求，她总不好直接拒绝——虽然现在看来，这份人情得用在帮你们‘擦屁股’上了。”她略带调侃地看向两人。

“对不……”

“好了好了，”姬子及时打断媚娘习惯性的道歉，“都说了，你做得对，没什么好道歉的。”

这时，李媚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穹的手臂还松松地环在她的肩膀上，维持着一个半搂着的姿势。刚才被黑塔和姬子的对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竟忽略了这一点。

见穹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也没挣扎。抛开别的不说，刚才穹把她护在怀里直面黑塔的感觉……确实很有安全感。那瞬间的依靠，让她心头残留的一丝暖意悄悄冒了头。

“还有你，穹。”姬子将目光投向灰发青年，眼神复杂，交织着对那份未知力量的警惕与对他行为的欣赏：“我想，你之前对我们不理不睬，只是单纯地不在意。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她顿了顿，语气肯定，“但我能看出来，你同样在乎媚娘。”

刚才对峙时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媚娘激动地与黑塔争辩、甚至将他护在身后时，穹那双空洞的金色眼眸，视线一直牢牢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媚娘的脸上，从未移开。哪怕被护在身后，他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下移，落在媚娘的头顶，带着一种近乎愣怔的专注，像是在观察一个突然闯入他死寂世界的奇异生物，又像是完全没预料到会被如此弱小、如此“普通”的她如此坚定地保护。

可惜，当时全神贯注对抗黑塔的媚娘，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这道始终追随的目光。

但无论如何，在媚娘被黑塔的恶意和力量压得快要崩溃的临界点，他站了出来。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行动，将媚娘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替她挡开了黑塔冰冷的视线。这份行动力，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从这点就能看出，穹的本性并非冷酷无情。只是……那沉重的过去如同一层厚厚的坚冰，将他包裹了起来。媚娘，是敲开这层冰的第一缕微光，也是目前唯一的光。这束光对穹至关重要，对列车组而言，更是掌控这位强大“星核载体”的关键钥匙。

“现在，得罪了黑塔的你们，空间站是待不下去了。”姬子收敛思绪，向前一步，优雅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发出真挚的邀请：“那么，要跟我一起登上星穹列车，成为一名探索星海的无名客吗？”

她微微歪头，红发如焰，金瞳中盛着温暖的星光，补充道：“当然，这是真诚的邀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