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椿暮云站在“鸣星画馆”的雕花铁门前时，檐角垂落的雨珠正串成晶莹的帘。她抬手拢了拢浅杏色旗袍的领口，指尖触到盘扣上那只银线绣的蝴蝶，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画廊仓库里，厦鸣星也是这样，隔着散落的画框碎片，将这枚差点被压碎的胸针递到她掌心。
“冒昧打扰了。”她对着门内喊了声，雨丝被风卷着扑在脸上，带着潮湿的草木气。
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厦鸣星穿着件靛蓝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沾着的几点油彩。他身后的画室里飘来松节油的味道，混着窗外的雨意，倒像是把整个春天都酿在了屋里。
“进来吧，雨要大了。”他侧身让她进门，目光掠过她手里的藤编食盒，“这是？”
“前几日多谢您。”暮云把食盒放在玄关的梨花木柜上，打开时露出两碟精致的点心，“家母做的绿豆糕，说让我务必送来道谢。”
厦鸣星的视线落在她鬓边，那里别着支玉簪，水滴顺着簪头坠在锁骨处，洇开一小片浅痕。他忽然转身往画室走：“正好缺个模特，不介意的话？”
暮云愣了愣，跟着他穿过挂满画作的长廊。墙上大多是静物，玻璃瓶里的向日葵、落满雪的窗台、沾着晨露的葡萄，却独独没有人物。直到走到画室中央，她才看见画架上蒙着块白布，旁边的瓷缸里插着几十支画笔，最细的那支笔尖还沾着金粉。
“坐那里吧。”他指了指窗边的藤椅，那里铺着块孔雀蓝的毡垫，阳光正透过雨雾斜斜地落在上面，“不用拘谨，做你自己就好。”
暮云依言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旗袍的盘扣。她看见他支起新的画布，调颜料时手腕轻转，群青与钛白在调色板上晕开，像极了方才天边的雨云。
“您……经常画蝴蝶吗？”她忽然想起仓库里那幅被压在最底下的画，墨色的蝶翅上点着细碎的金斑，像是把星光都缝在了上面。
厦鸣星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点颜料：“以前画过，后来觉得它们太容易碎了。”他的目光落在她领口的蝴蝶胸针上，“就像瓷器，要捧着才不会摔。”
暮云忽然红了脸，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藤椅轻微晃动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密了，敲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她听见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他起身添颜料的脚步声，时光好像被拉得很长，长到足够让雨停，让阳光漫过画架，让他笔尖的金粉落在画布上，渐渐勾勒出蝶翅的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厦鸣星放下画笔：“好了。”
暮云起身走过去，心跳得有些快。画布上的背景是朦胧的雨景，而她坐在藤椅上，鬓边的玉簪反射着微光，最妙的是领口处——那枚银蝴蝶被他添了几笔，翅尖竟像是沾着露水，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布上飞出来。
“这是……”她指尖悬在画布前，不敢触碰。
“送你。”厦鸣星把洗笔的水倒进水槽，水流哗哗地响，“算是谢礼，谢你的绿豆糕。”
暮云忽然想起母亲说过，这位年轻的画家从不卖画，更别说送人。她转头看他，他正用布擦着画笔，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下颌线处有颗小小的痣，像被谁不小心点上去的墨。
雨停时，夕阳正从云缝里钻出来。暮云抱着那幅画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厦先生，蝴蝶其实不脆弱的。”她抬手拂过领口的胸针，“您看，它被压了那么久，翅膀还是好好的。”
厦鸣星站在门内，身后的画室里，那幅未完成的向日葵正对着夕阳，花瓣边缘泛着金边。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绿豆糕，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时，忽然笑了笑。
画架旁的瓷盘里，不知何时多了只真的蝴蝶，翅膀是半透明的白，正停在方才暮云坐过的毡垫上，翅膀轻颤着，像是要把满室的阳光都抖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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