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暮云是在街角的花店听到那个名字的。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玻璃窗，把康乃馨的粉白花瓣照得半透明。她正弯腰挑选勿忘我，身后两个女孩的闲聊像碎冰一样扎进耳朵里——
“听说了吗？厦鸣星今天飞巴黎。”
， “这么快？他不是说下个月才走吗？”
“好像是那边画廊催得急，临时改了行程，下午三点的航班呢。”
手里的花束“啪嗒”掉在地上，蓝色的小花滚得满地都是。椿暮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花店，手机被她攥得发烫，指尖抖得按不准号码。
拨通厦鸣星电话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女声重复第三遍时，椿暮云拦了辆出租车。“去机场！最快的速度！”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黑色皮椅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车窗外的街景疯狂倒退，梧桐树叶连成模糊的绿线。她想起上周在画室，厦鸣星背对着她调颜料，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没干透的油画。她问他什么时候去巴黎办展，他手里的画笔顿了顿，说“还早呢，至少要陪你过完这个夏天”。
骗人的。
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堵了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椿暮云付了钱就往航站楼冲，帆布包撞在安检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像只慌不择路的蝶，在涌动的人潮里左冲右突，目光扫过每一块航班信息屏，心脏随着滚动的文字疯狂收缩。
“巴黎……巴黎……”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电子屏上密密麻麻的航班号，直到看见“15:00，CA934，北京-巴黎”的字样，后面标着刺眼的“登机中”。
她顺着指示牌往国际出发口跑，凉鞋的带子断了也没察觉，光着一只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人群里有人回头看她，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得她皮肤发紧。
“厦鸣星！”她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散开，很快被广播和人声吞没。
值机柜台前排着长队，她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每张侧脸。有穿风衣的男人转身，她心脏猛地一跳，看清不是他时，又重重沉下去。
“椿暮云？”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猛地回头，看见厦鸣星的助理小陈抱着画板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鸣星哥他……”
“他在哪？”椿暮云抓住小陈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刚过安检，”小陈的声音带着为难，“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
“哪个口？”她打断他，眼睛亮得吓人，像是濒死的蝶找到了最后一片花瓣。
小陈指了指不远处的安检通道，“那边，但是已经……”
话没说完，椿暮云已经冲了过去。安检口的红灯亮着，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拦住她，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往前挣，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厦鸣星背着黑色的画筒，正和一个金发女人说着什么。他侧过脸，阳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却又陌生得让人心慌。
“厦鸣星！”她用尽全身力气喊他。
他像是没听见，转身跟着金发女人往登机口走。步伐不快，却没有一丝犹豫。
椿暮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像一滴墨滴进清水里，慢慢晕开，最后消失在通道尽头。周围的人声、广播声、行李箱的滚轮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什么都听不真切。
她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凉鞋断了的那只脚硌在地上，有点疼，但远不及心口的钝痛来得猛烈。
地上不知谁掉了片勿忘我花瓣，被来往的行人踩得变了形，像只被碾碎的蝶。
她想起去年秋天，厦鸣星在画室给她画像。他说她的眼睛像盛着星光的湖，还说等巴黎的画展结束，就回来给她画一整面墙的蝴蝶。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通道轻声问，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风从敞开的玻璃门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远处传来飞机起飞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椿暮云抬起头，看见舷窗外掠过一道白色的弧线，像流星一样划破灰蓝色的天空。
原来有些告别，真的连一句“再见”都吝啬给。
她慢慢站起身，捡起地上那片皱巴巴的花瓣，放进空荡荡的帆布包里。阳光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暖她指尖的冰凉。航站楼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只有她，像只断了线的蝶，被困在原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春天，随着那架飞机，消失在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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