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落地玻璃窗像一块巨大的冰镜,映着椿暮云失了血色的脸。她站在出发大厅的阴影里,看着厦鸣星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那个背着画夹的身影,曾无数次在深夜陪她走过回家的路,此刻却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飞往巴黎的航班。
广播里的提示音温柔得残忍:“前往巴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即将停止登机。”椿暮云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疼却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三天前,她在他画室的抽屉里看到了这张机票,旁边还压着一枚精致的钻戒盒子,里面的丝绒衬着“白暖灵”三个字。白暖灵,那个总以“鸣星未婚妻”自居的女人,原来从不是她以为的“过去式”。
手机屏幕亮起,是厦鸣星的消息:“别等我了。”没有解释,没有愧疚,像他画笔下那些被刻意抹去的败笔。椿暮云盯着那五个字,直到眼前的玻璃开始模糊,才猛地转身冲出机场。风灌进喉咙,带着引擎的轰鸣,她好像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哗啦一声,像他画坏的画布被撕碎的声音。
暮色降临时,椿暮云坐在“迷途”酒吧的角落。霓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支离得像一只被揉皱的蝴蝶。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伏特加,透明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食道发疼,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她想起厦鸣星曾说,他画里的蝴蝶总带着怅然,是因为没找到愿意停靠的花。现在她才懂,不是没找到,是他早已选定了那朵温室里的玫瑰,而她这株路边的野草,不过是他采风时偶然入画的点缀。
“姐姐,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一个染着绿毛的男人凑过来,眼神黏在她身上,像带着钩子。椿暮云挥挥手想让他走开,却因为酒劲,手臂软得抬不起来。她抓起包想走,刚站起就被另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拦住了去路,“急什么?我们老板想请你喝杯茶。”
“你们老板是谁?”椿暮云的声音发飘,指尖却泛起凉意。绿毛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去了就知道了,是位大人物。”他伸手来拉她,椿暮云猛地甩开,踉跄着后退,后腰却撞到了吧台,退无可退。
酒精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皮夹克趁机捂住她的嘴,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鼻腔。她挣扎着踢打,却被绿毛死死按住胳膊。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吧台上自己的手机亮着,屏保是去年秋天拍的——她站在厦鸣星的画架旁,他正低头给画里的蝴蝶补色,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
再次睁开眼时,椿暮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条。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她扭动着身体,绳子却勒得更紧,磨得手腕生疼。
地下室的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椿暮云抬起头,逆光中站着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的女人,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姿态优雅得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白暖灵。
白暖灵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物。“椿暮云,对吧?”她蹲下身,拔掉椿暮云嘴里的布条,声音甜腻却淬着冰,“早想会会你了,能让鸣星分心的女人,我还以为有多特别。”
椿暮云的嗓子干得发疼,哑声问:“是你……绑架我?”
“绑架多难听。”白暖灵笑了,用钢笔杆挑起她的下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该早点放手。鸣星是我的未婚夫,下个月我们就要订婚了,他去巴黎,是为了给我画订婚礼物——一幅鸢尾花,你知道的,那是我们的定情花。”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进椿暮云的心里。原来他飞去巴黎,不是采风,不是逃避,而是为了给另一个女人准备惊喜。那些她以为独属于他们的默契,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你到底想怎样?”椿暮云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不肯掉泪。
白暖灵收起钢笔,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扔在她面前:“签了它。”纸上是打印好的协议,大意是她自愿离开厦鸣星,永不联系,甚至不能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城市。
“我不签。”椿暮云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签?”白暖灵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是厦鸣星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漠:“暖灵,你处理好就行,别让她再来打扰我们。”
椿暮云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白暖灵会来找她麻烦,甚至默许了这一切。那些深夜里的温柔,那些画笔下的缱绻,终究抵不过“未婚妻”三个字的分量。
“你看,他根本不在乎你。”白暖灵蹲下来,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得像蛇信,“你就像他画里那只多余的蝴蝶,翅膀再漂亮,也该被擦掉了。”
地下室的灯泡忽明忽暗,映着白暖灵得意的脸。椿暮云看着那张协议,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想起第一次见厦鸣星,他站在画展的蝴蝶图前,说“每只蝴蝶都有它的宿命”。原来她的宿命,就是成为他奔向幸福路上的垫脚石,被碾碎,被遗忘。
绿毛和皮夹克在门口抽烟,时不时往里面瞥一眼。白暖灵站起身,理了理裙摆:“给你一晚时间考虑。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的签名。否则……”她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威胁像冰锥一样刺人。
门被关上,落了锁。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带着潮湿的霉味。椿暮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终于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她想起厦鸣星画过的那只蓝闪蝶,翅膀上的光泽像碎掉的星空,他说“这只蝶很像你,倔强又脆弱”。现在这只蝶,被困在了没有光的牢笼里,而那个画蝶的人,正带着他的画笔,在千里之外,为另一个人描绘春天。
远处传来隐约的汽车鸣笛,或许是驶向机场的方向。椿暮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浸湿冰冷的地面。她知道,从厦鸣星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已经塌了。而此刻这场精心策划的绑架,不过是给这场破碎的爱恋,画上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黑暗中,她仿佛看见一只蝴蝶,翅膀被雨水打湿,挣扎着想要起飞,却终究坠向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