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水泥地泛着潮冷的腥气,椿暮云蜷缩在墙角,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出红痕,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昨夜白暖灵离开时,那盏悬在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此刻倒彻底熄了,只有通风口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周围堆放的旧木箱轮廓。
她喉咙干得发疼,想起昨夜白暖灵将那份“自愿离开厦鸣星”的协议拍在她面前时,眼底淬着的寒意。“签了它,”白暖灵踩着高跟鞋绕着她走,声音像冰珠砸在地上,“你这样的人,配不上鸣星的画,更配不上站在他身边。”
椿暮云当时只是闭紧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与厦鸣星之间隔着的鸿沟——他是画廊里备受追捧的画家,指尖沾着油彩就能描绘出星辰大海;而她不过是偶然闯入他画室的普通人,靠着他偶尔落下的画笔屑,就能偷偷欢喜好几天。可这鸿沟里,从没有白暖灵插足的位置。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格外清晰,混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眼的光线涌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
白暖灵的身影逆着光,手里拎着个保温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清楚了?”她把保温杯放在地上,踢到椿暮云脚边,“签了字,这里面的水和三明治都是你的。”
协议被重新扔到她腿上,旁边还放着支钢笔。椿暮云抬起头,晨光恰好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苍白脸色下倔强的线条:“我不签。”
白暖灵的耐心显然耗尽了,她蹲下身,一把捏住椿暮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鸣星会找你?他现在正陪着我试穿订婚宴的礼服,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
下巴传来的剧痛让椿暮云眼眶发热,却还是咬着牙:“他不会的。”
“不会?”白暖灵笑起来,声音尖利,“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她说着突然抬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小巧的水果刀,刀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光,“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断根手指,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一个残废?”
刀刃离自己的手越来越近,椿暮云浑身紧绷,却只能徒劳地往后缩。绝望像地下室的寒气,一点点钻进骨髓。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门被猛地踹开的巨响。“砰”的一声,门板撞在墙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白小姐,收手吧。”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暖灵猛地回头,看见逆光站着的男人——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袖口露出的手表是低调的铂金款式,身后跟着四个穿着黑色背心的保镖,个个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
是秦淮。
椿暮云愣住了。她这位哥哥,常年盘踞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以手腕强硬、不近人情闻名,更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冰山”,除了对她,几乎从不正眼看任何人,更别说亲自出现在这种地方。
白暖灵显然也没想到秦淮会来,握着刀的手顿了顿,强作镇定地站起身:“秦总?您这是什么意思?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秦淮没看她,目光落在墙角的椿暮云身上,当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时,眸色沉了沉。他朝身后的保镖抬了抬下巴,声音冷得像冰:“把人带走。”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不等白暖灵反应,已经一左一右扣住了她的胳膊。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白暖灵挣扎着尖叫:“秦淮!你敢动我?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白董那边,我自会去说。”秦淮淡淡开口,视线扫过地上的协议和刀,最后落在白暖灵脸上,“但你绑架我妹妹,这笔账,得先算清楚。”
另两个保镖已经快步走到椿暮云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上的绳子。麻绳松开的瞬间,她手腕一软,整个人差点栽倒,被其中一个保镖及时扶住。
“哥……”她嗓子干哑,喊出这个字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秦淮走过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带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没说话,只是弯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椿暮云轻得像片羽毛,靠在他胸口,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这才发现,自己这位总是板着脸的哥哥,肩膀其实很宽,怀抱也意外地让人安心。
“把这里清理干净。”秦淮抱着她往外走,经过白暖灵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情绪,“告诉白董,三天之内,白家如果还想在本市立足,就让他亲自来我办公室道歉。”
白暖灵脸色煞白,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终于瘫软在地。
阳光落在身上时,椿暮云微微睁了眼。秦淮抱着她走出那栋废弃的别墅,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窗降下,司机恭敬地等候着。不远处,还有几辆警车正呼啸而来,显然是秦淮提前安排好的。
“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小声问,声音还在发颤。
秦淮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你昨晚没回公寓,电话也关机。”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让人查了你的手机定位。”
其实秦淮凌晨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习惯每天睡前看一眼妹妹的位置共享——那是他几年前强逼她开的,美其名曰“方便联系”,实则是怕她一个人在外受委屈。当看到定位停留在这片偏僻的别墅区,且一夜未动时,他连夜调动了所有能用上的人脉,不到两小时就锁定了具体位置。
车后座铺着柔软的羊绒毯,秦淮将她放下,又让司机递来温水。椿暮云捧着水杯,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想起什么:“哥,不要告诉鸣星……”
她不想让厦鸣星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他因为自己,和白暖灵彻底撕破脸。
秦淮接过她喝完的水杯,语气依旧平淡:“他迟早会知道。”但他没说的是,以厦鸣星对椿暮云的在意,恐怕等不到明天,就会发疯似的找过来。
车平稳地驶入市区,阳光透过车窗,在椿暮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靠在后座上,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好像又看见厦鸣星站在画室里,背对着她调颜料,阳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暮云,”他当时回头笑,手里还拿着支沾着钴蓝色的画笔,“等这幅画完成,我们去普罗旺斯好不好?那里的薰衣草,比我画里的更好看。”
她当时笑着点头,心里偷偷想,只要能跟着他,去哪里都好。
此刻,靠在哥哥安全的臂弯里,椿暮云终于卸下所有防备,沉沉睡了过去。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厦鸣星,正因联系不上她而砸碎了画室里的调色盘,油彩溅满了那幅即将完成的画——画里的薰衣草花田中央,站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眉眼弯弯,正是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