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槐花落在银蝴蝶翅膀上的瞬间,白暖灵忽然听见帆布包侧袋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她伸手摸出个铜制小盒,是去年特展结束后在展品柜底捡到的,盒身刻着半只蝴蝶,此刻竟随着风轻轻震颤。打开时,里面滚出粒裹着金箔的槐树种,种皮上用针刻着极小的字:“南城北岛,根系相连”。
“这是姐姐埋在展品柜下的。”秦淮忽然开口,指腹摩挲着盒盖的纹路,“我去年帮馆里修展架时,在夹层里发现张图纸,画着从南城到巴黎的航线,每个经停点都标着槐花盛开的日期。”他往窗外望去,晨雾里的塞纳河正泛着碎金,像极了南城画社后院那口老井,晴天时总能映出槐树的影子。
厦鸣星的素描本突然被风掀起页,露出夹在里面的老照片。是七年前画社解散那天拍的,四个少年蹲在槐树下,手里举着没画完的风筝,白暖灵的羊角辫上还别着朵槐花。照片边缘有处水渍晕开的字迹,是姐姐后来补写的:“风筝线会记得风的形状”。他忽然想起昨夜修补风筝时,发现芦苇杆里藏着卷细棉线,展开来看,竟是用不同颜色的线绣的坐标,终点都指向南城老槐树的位置。
椿暮云正往风筝尾巴上系薰衣草干花,指尖被刺了下。她低头吮着伤口时,瞥见铁皮盒底层露出半截信纸,是从未拆开过的那封。信封上的蝴蝶翅膀沾着点胭脂红,和白暖灵樟木箱里那支旧口红颜色如出一辙。拆开才发现,信纸上贴着片压干的枫叶,背面写着:“暮云的胭脂总蹭到画纸上,下次记得用槐花汁调颜料”。她忽然笑出泪来,那年在画社偷用胭脂画蝴蝶的事,原来姐姐一直记着。
白暖灵把铜钥匙插进画社门锁的瞬间,储藏室的角落里传来金属碰撞声。扒开堆叠的风筝,发现是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四支竹制画笔,笔杆上刻着每个人的名字。厦鸣星那支的笔尖缺了块,是当年为抢颜料桶摔在石阶上磕的;秦淮的笔杆缠着圈蓝布条,是画社被查封时他用碎玻璃片割破手指,染红的地方被姐姐用丝线补成了槐花。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天窗,在地板上拼出槐树叶的形状。四人坐在蓝花布上分吃最后半块蛋糕,糖霜在舌尖化开时,白暖灵忽然指着窗外:“你们看!”塞纳河上的风筝正往一起聚拢,四只翅膀在风里叠成完整的蝴蝶形状,线轴在手里轻轻发烫,像握着团跳动的阳光。
秦淮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木匣子,里面是重新拓印的风筝图纸。展开来看,姐姐的批注旁多了行新字,是他昨夜补的:“南城的风比塞纳河软,回来时记得把风筝线收松些”。话音刚落,远处忽然飘来阵熟悉的香气,抬头才发现,隔壁面包店的橱窗里摆着新烤的槐花面包,老板娘正举着只蝴蝶形状的饼干朝他们挥手——是去年教她画风筝的那个华裔老太太。
暮色漫过圣母院的尖顶时,四人沿着塞纳河往回走。白暖灵的银蝴蝶胸针在风里转着,忽然有片紫槐花落在上面,翅膀般轻轻颤动。她想起樟木箱底层那本泛黄的日记,最后页画着四只风筝,线尾都系着颗星星,旁边写着:“当风筝在异乡的天空相遇,就是故乡在轻轻喊你”。
路过画社门口时,那棵新栽的槐树苗正抽出嫩芽。厦鸣星忽然提议:“把剩下的槐树种都埋在这里吧。”四人蹲在土里挖坑时,秦淮的指尖触到块硬物,刨开来看,是枚生锈的铜钥匙,柄上刻着半只蝴蝶,恰好能和白暖灵那枚拼在一起。钥匙孔里卡着片干花,是南城特有的槐花,边缘还留着七年前的齿痕。
夜风吹过塞纳河,带着远处薰衣草田的气息。白暖灵把拼好的铜钥匙举到月光下,忽然发现蝴蝶翅膀的纹路里,刻着行极细的字:“所有的等待,都是向着故乡的飞翔”。她转头时,看见秦淮正往素描本上画槐树叶,厦鸣星在给风筝线涂蜂蜡,椿暮云在整理那些匿名信上的蝴蝶图案,每个人的指尖都沾着点槐花粉,像当年在南城画社里,总也洗不掉的颜料。
天窗上的月光淌下来,在蓝花布上织出细碎的网。白暖灵忽然明白,姐姐留下的从来不是谜题,而是串藏在时光里的线,一头系着塞纳河的风,一头系着南城的槐花,让所有离散的思念,终能顺着风筝的方向,慢慢飞回彼此身边。就像此刻,四只风筝的影子落在地上,线轴在手里轻轻转着,发出的声响,像极了故乡老槐树下,从未停过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