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厦鸣星蹲在石阶边数新芽,指腹抚过嫩绿色的叶瓣,忽然摸到点熟悉的蜡笔触感。抬头便见白暖灵举着那支刻着她名字的画笔,笔尖垂落的金粉正落在芽尖上,像给新生的希望镀了层光。“你看,”她忽然笑起来,睫毛上还沾着晨露,“姐姐说的月光,原来是真的会发芽。”
椿暮云正将那朵缠在风筝线上的槐花插进玻璃瓶,转身时撞翻了画案上的颜料盒。薰衣草紫泼洒在地板上,却没像从前那样晕成一片脏污,反而顺着木纹漫出细碎的光斑,在墙面上拼出半幅未完成的槐花图。秦淮捡画笔时指尖沾了点塞纳河蓝,往墙上一抹,竟与那紫色融成了天空的颜色。“是姐姐的调色秘方。”他低头看着颜料在掌心慢慢发烫,“原来掺了晚风的紫,混着河光的蓝,会变成回家的路。”
画社的木门被风推开,带着南城特有的潮湿气息。四人顺着那股槐花香望去,只见老槐树下的旧自行车旁,不知何时多了张藤编摇椅。椅背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白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着蝴蝶的信纸,字迹还是姐姐那温润的笔锋:“知道你们总会回来,画社的颜料我每天都在调,就等你们添最后一笔。”
厦鸣星忽然想起那截蜡笔头,摸出颜料盒底层的断蜡时,它竟在掌心慢慢复原。他蹲在摇椅旁,用蜡笔在围裙口袋上补了只小小的墨蝶,翅膀故意涂得比记忆里更沉,却在落笔的瞬间,被口袋里渗出的槐花蜜晕开了边角,倒像是沾了晨露的真蝶。
“快看相册。”椿暮云忽然指着时间胶囊,那本自动翻页的相册正停在新的画面里——南城画社的窗台上,摆着四个倒扣的颜料罐,罐底的落款日期正是七年前他们离开的那天。而相册边缘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罐底的颜料没干,回来就能用。”
秦淮伸手去碰相册,指尖刚触到纸面,画社的壁炉忽然噼啪作响。那些未烧尽的木炭里滚出几粒槐树种,裂开的壳里裹着半张褪色的便签,是他当年写给姐姐的:“等我从巴黎学了新技法,就回来给你的银蝶画翅膀。”字迹旁被人用银粉补了只小小的蓝蝶,翅尖正对着塞纳河的方向。
白暖灵将铜钥匙插进画社斑驳的门锁,咔嗒声未落,整面墙的画框忽然都活了过来。那些年被他们画废的草稿、沾了颜料的餐巾纸、甚至掉在地上的橡皮屑,都在光晕里拼出完整的画面:停电的夜晚,姐姐用银线串起的槐花灯悬在半空,四个孩子围着颜料盘抢画笔,墨蝶的翅膀沾了薰衣草紫,银蝶的尾尖蹭了塞纳河蓝,却在姐姐笑着说“这样才热闹”时,都咧开了嘴。
“该给画社换块新牌子了。”厦鸣星忽然起身,从储藏室翻出块木板,秦淮递来那管掺了河光的蓝颜料,椿暮云撒了把薰衣草碎,白暖灵抖落画笔上的银粉。四人围着木板涂抹时,槐花的暖香忽然漫得满室都是,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浮现出四个烫金小字:“四蝶画社”,旁边还画了只衔着风筝线的槐花蝶。
午后的阳光穿过天窗,落在重新挂起的《四蝶图》画框上。那片空白里,南城的老槐树正越长越茂盛,树下的颜料盘里,新挤的颜料正冒着泡:晨露调的墨、晚风拌的紫、星光掺的银、河光融的蓝,搅在一起时竟变成了温暖的米白色,像极了姐姐围裙的颜色。
厦鸣星咬着新的颜料管盖章时,发现管身上多了行新字:“这次别咬太狠,要留着给明年的新芽当记号。”椿暮云把风干的薰衣草装进玻璃罐,标签上自动浮现出姐姐的字迹:“加勺阳光,能香一整个冬天。”秦淮将两张船票夹进画夹,票根的边缘忽然长出细小的槐花枝,缠住了旁边的调色刀。白暖灵系紧围裙时,那片补全的金粉忽然发烫,低头便见围裙口袋里躺着颗新的糖,糖纸上印着四只蝴蝶,翅膀上写着“永不散场”。
暮色降临时,画社的灯亮了。路过的行人看见窗子里飘出槐花香,听见里面传来画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总亮着灯的南城小院。有人探头往里看,只见四个年轻人围着画案说笑,案上的颜料盘里,槐花碎正随着画笔旋转,在纸上晕出带着光的蝴蝶。
画案最中间,那本姐姐的日记正自己翻页,新的字迹在灯下慢慢浮现:“风筝线的两头,从来都系着同一个家。”而日记的封面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槐花瓣,叶脉里渗出的金粉落在“家”字上,像给这个词镀了层永远不会褪色的暖光。
夜风吹过塞纳河,又穿过南城的老槐树,带着两岸的花香在画社里打了个转。四只蝴蝶从画框里飞出来,绕着正在收拾画具的四人飞了圈,银蝶停在白暖灵的画笔上,墨蝶落在厦鸣星的颜料管旁,紫蝶歇在椿暮云的薰衣草罐上,蓝蝶栖在秦淮的船票夹上。它们翅膀扇动的声音里,混着姐姐温润的笑声,像在说:“看,我说过,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木窗棂,和七年前一样温柔。画社的牌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四蝶画社”四个字在星光下闪着光,像枚永远别在时光上的徽章。而石阶缝隙里的槐树苗,已经长得比脚踝还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