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

蝉鸣渐渐稀疏时，秋天真的来了。

林小满的笔记本里夹着沈星野送的银杏书签，金属边缘被摩挲得愈发光滑。她翻开那页画着柠檬糖的纸，旁边不知何时多了片用铅笔勾勒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叶柄处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我们”两个字。

早读课的铃声里，沈星野从后门走进来，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他经过林小满座位时，悄悄塞过来一片银杏叶——比书签大些，金黄得像被阳光浸透，叶柄上系着根细细的红绳。

“捡了最完整的一片。”他压低声音，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林小满把叶子夹进笔记本，指尖触到那行“像你”，忽然发现后面多了半句：“像你眼里的光。”

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画“秋日印象”。林小满画了湖边的芦苇，风一吹，芦花像撒落的雪。沈星野的画纸上，是铺满银杏叶的小路，路的尽头有两个牵手的背影，校服裙摆和衣角被风吹得扬起，像两只结伴的鸟。

下课铃响时，他把画纸撕下来，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她手里：“送你。”林小满捏着那方纸，像捏着团温热的光，直到放学都没舍得打开。

湖边的芦苇已经抽出白绒，沈星野踩着满地银杏叶走在前面，回头时，阳光从他发梢漏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冬天来的时候，芦苇会变成白色，”他忽然说，“到时候带相机来拍。”

林小满踢着脚下的银杏叶，听它们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冬天的冰店会有什么口味？”

“大概是红豆吧，”沈星野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暖暖的那种。”

风卷着银杏叶飘过他们脚边，林小满忽然想起夏天那枚金属书签，想起冰店里慢慢融化的樱花冰，想起画本里偷偷画下的笑脸。她抬头时，正撞进沈星野的目光里，那里面盛着比晚霞更亮的光，比冬日炉火更暖的温度。

“等雪落下来，”他说，“我们再去湖边，好 不好？”

林小满点头时，听见笔记本里的银杏叶轻轻响了一声，像在替她应和这个约定。远处的教学楼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几只停在银杏树上的麻雀，它们扑棱棱地飞过，把秋天的阳光，抖落了满身。

秋阳穿过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在地上织出一片晃动的金斑。林小满抱着画夹走在放学路上，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随着脚步轻轻磕碰，像在数着路上的石板。

沈星野从后面追上来时，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上次湖边的写生，画完了。”他把信封递过来，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片银杏叶轻轻落上去。

信封里是张装裱好的画。画中的她坐在芦苇边，玻璃瓶里的蒲公英绒毛在风里微微颤动，天边的云被画成了棉花糖的形状。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签名，是他名字的首字母，旁边画了颗半融化的柠檬糖。

“美术老师说可以参加市里的比赛。”沈星野踢着路边的落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我想先给你看。”

林小满把画贴在胸口，像捧着团暖烘烘的阳光。“我也画了新的。”她从画夹里抽出张纸，是片铺满银杏叶的操场，跑道上有两个并肩奔跑的影子，终点线处画了只振翅的蝴蝶。

沈星野接过画纸时，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这只蝴蝶，”他指着画纸笑，“像不像那天你被风吹起的裙摆？”

林小满的耳根又开始发烫，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她看着他睫毛上沾着的阳光，忽然说：“明天有体育课，要不要一起跑八百米？”

第二天的操场飘着桂花香。沈星野跑在她斜前方，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像在等她跟上。林小满攥着衣角往前冲，冲过终点线时，被他伸手扶住了胳膊。

“喘死了……”她弯着腰喘气，发梢滴下的汗珠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给。”他递过来瓶橘子汽水，瓶盖已经被拧开了。气泡在瓶里滋滋地冒，像她此刻乱撞的心跳。

秋日的周末，美术班组织去郊外写生。沈星野背着两个画夹走在田埂上，林小满跟在后面，数着他踩过的稻草垛。远处的稻田翻着金浪，稻草人戴着顶褪色的草帽，旁边的雏菊开得正旺。

“就这儿吧。”他选了处能看见整片稻田的坡地，把其中一个画夹递给她，“比赛的画，想在这儿再添几笔。”

林小满翻开画夹，发现里面夹着片压平的雏菊，花瓣边缘还带着淡淡的香。她低头画稻草人的草帽时，听见他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抬头时，正看见他在画她的侧影，发间落了片金黄的银杏叶。

“别动。”他笔尖一顿，眼里的笑意漫出来，“这片叶子刚好落在你头发上。”

夕阳把稻田染成蜂蜜色时，他们坐在草垛上分享便当。沈星野打开保温盒，里面是切成小块的南瓜饼，边缘烤得金黄。“我妈做的，说甜口的你可能会喜欢。”

南瓜饼的甜混着桂花香漫进喉咙，林小满忽然想起夏天那碗樱花冰。她掏出颗柠檬糖放进他手里：“这个配南瓜饼，更甜。”

沈星野把糖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裤兜，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像不像冰店的草莓冰？”

林小满抬头，晚霞正从橘红慢慢变成粉紫，真的像极了。她转头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里盛着整片晚霞，还有个小小的、脸红的自己。

“等比赛结束，”他说，“我们去摘橘子吧，后山的橘子应该熟了。”

风卷着稻穗的清香掠过草垛，林小满咬了口南瓜饼，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里。她看着沈星野手里的画夹，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像被谁悄悄拉长了，长到足够把所有藏在心底的话，都酿成橘子汽水般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