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峰魔修之事,最终因查无线索,只能作为一桩悬案,渐渐淡出弟子们的日常谈资。只是宗门内外的警戒,并未有丝毫放松。
而丁程鑫,在经过议事殿那番看似凶险的盘问后,不仅未曾受到冷落,反而因其在秘境中的“卓越”表现和“勤奋踏实”的作风,引起了更多长老的关注。甚至有炼丹堂的长老私下表示,待他筑基之后,可考虑入丹堂修行,毕竟能与灵植亲和,乃是炼丹师不可多得的天赋。
这些风声传到丁程鑫耳中,他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在意。他的目标,从来不在这些世俗的宗门权柄或技艺传承之上。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自那日议事殿之后,他与马嘉祺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新阶段。
马嘉祺依旧清冷,待他温和,但那温和之下,少了些许之前的纯粹与纵容,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与距离感。然而,这种审视并非全然是负面的怀疑,更像是一种带着探究意味的观察。
丁程鑫心知肚明,这是必然的过程。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频繁、也更加“理直气壮”地前往栖凤峰请教。
所请教的问题,也不再局限于基础法术,开始涉及更深层次的灵力运转原理、道法本源认知,甚至偶尔会“突发奇想”,提出一些看似离经叛道、却又隐隐触及某种法则边缘的设想。
这些问题,往往让负责指点他的内门传功长老都感到棘手,需要思索良久才能解答,有时甚至无法给出完美答案。
而每当这种时候,丁程鑫便会“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栖凤阁的方向。
几次之后,马嘉祺似乎终于无法再对他那“求知若渴”却又“屡屡受挫”的眼神视而不见。
这一日,当丁程鑫再次因一个关于“水火相济,阴阳互生”的灵力转化难题,将传功长老问得哑口无言,面露愧色时,栖凤阁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马嘉祺缓步走出,月白常服在日光下流淌着清辉。他并未看那面露尴尬的传功长老,目光直接落在丁程鑫身上。
“你随我来。”
清越的嗓音落下,不待丁程鑫反应,马嘉祺已转身向栖凤阁内走去。
丁程鑫心中狂喜,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对传功长老歉然一笑,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马嘉祺清修之所的内部。
栖凤阁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四壁空空,唯有窗边矮几上,摆放着他之前赠送的那块暖阳玉,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与马嘉祺身上的气息同源,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
马嘉祺并未走向蒲团,只是立于窗边,背对着丁程鑫,望着窗外那株火焰古树。
“你方才所问,水火相济,并非简单的灵力转化,而是涉及能量本质的相生相克,乃至规则层面的调和。”马嘉祺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在阐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道理,“水润下,火炎上,其性本悖。然阴极阳生,阳极阴成,大道之下,并无绝对。”
他缓缓转身,看向丁程鑫,清澈的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你且看。”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一缕赤红如霞、跳跃不休的南明离火凭空而生,散发出灼热而纯粹的气息,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丁程鑫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这缕火焰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远超寻常金丹修士的本命真火,那是源自朱雀神君本源的火焰!
紧接着,马嘉祺左手食指伸出,指尖凝聚出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极致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玄冥真水!水珠出现的瞬间,连空间都似乎要被冻结。
至阳之火,至阴之水,两种本质相克、力量都达到极致的存在,同时出现在马嘉祺的指尖,彼此气机牵引,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惊天动地的冲突!
然而,在马嘉祺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掌控力下,这两股力量竟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却又无比稳定的平衡。
他双手缓缓靠近,那缕南明离火与那滴玄冥真水,并未如同预想中那般相互湮灭,反而在彼此气机交缠中,开始了一种奇异的循环!
火焰的灼热,催动着真水散发出更加精纯的寒气;而真水的极寒,又反过来淬炼着火焰,使其愈发凝练纯粹。两者之间,仿佛构成了一座微型的、生生不息的太极图案,水与火的界限变得模糊,唯有最本源的能量在流转、交融、升华!
一股远比单一火焰或真水更加浩瀚、更加接近大道本源的磅礴气息,自那微型太极中弥漫开来!
丁程鑫看得心神俱震!
这不是简单的法术演示,这是对水火法则本源的直观阐释!是直达化神、甚至更高境界才能触及的领域!
马嘉祺竟然……亲自为他演示这个?!
“看明白了吗?”马嘉祺的声音将他从震撼中拉回。
丁程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水火交融的奇景,沉声道:“弟子……似懂非懂。只觉其理至深,非弟子眼下境界所能尽悟。”
他的回答诚实而谦逊。
马嘉祺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他散去指尖的水火,那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也随之消散。
“悟得一分,便是一分的造化。道途漫漫,不急在一时。”他走到矮几旁,拿起那枚暖阳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面,目光再次落在丁程鑫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你天赋特异,悟性亦佳,但需谨记,根基乃是一切之根本。莫要好高骛远,亦莫要……藏拙过甚。”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同惊雷,在丁程鑫耳边炸响!
藏拙过甚!
他果然还是在怀疑!他看出了自己有所隐藏!
丁程鑫心脏猛地一缩,背上瞬间沁出冷汗。他抬起头,对上马嘉祺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质问,没有斥责,只有一片平静的、带着些许告诫的深邃。
他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在警告?
丁程鑫心思电转,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被看穿心思的窘迫与慌乱,低下头,声音微涩:“弟子……弟子只是……”
“不必解释。”马嘉祺打断了他,将暖阳玉放回原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和,“每个人皆有自己的缘法与本钱。宗门之内,虽有规矩,却也容得下天才。只要持身以正,心向大道,些许秘密,并非不可容忍。”
他这番话,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抚平了丁程鑫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他并非要刨根问底,而是在告诉他,他可以保有秘密,只要不行差踏错?
这是一种何等程度的宽容与……信任?
丁程鑫猛地抬头,看向马嘉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动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弟子……谨记宗主教诲!定不负宗主信任!”
这一刻,他心中涌起的情绪,复杂难言。有计划得逞的喜悦,有被理解的触动,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真正的感激。
马嘉祺看着他这副情态,清冷的眸中,那最后一丝审视,终于缓缓散去,化为一片真正的温和。
“今日所言,你回去好生体悟。若有不明,可再来问我。”
“是!”丁程鑫用力点头。
从栖凤阁出来,丁程鑫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有些发飘。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却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滚烫。
马嘉祺不仅亲自指点他高深道法,更隐隐默许了他“藏拙”的行为!
这比他预想中最好的结果,还要好!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掩映在古树下的静谧阁楼,唇角无法抑制地高高扬起。
马嘉祺,你看,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水火尚可相济,你我之间,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他握紧拳头,眼底闪烁着坚定而灼热的光芒。
这条通往你内心的路,我定会,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
——春风拂过御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