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在栖凤阁的云床上“昏睡”了一日一夜。
期间,马嘉祺并未离开,始终在窗边矮几旁静坐调息,只是那神识,总会若有若无地拂过云床,确认床上之人的气息是否平稳,伤势是否好转。
丁程鑫乐得享受这份无声的守护,一边贪婪地吸收着云床汇聚的灵气与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马嘉祺的冷香,一边在脑中反复回味着那指尖触碰唇瓣的瞬间,只觉得那点微凉,比世间任何火焰都要灼热,烙印在心尖,挥之不去。
直到第二日晌午,他觉得“伤势”好转得差不多了,再装下去恐惹怀疑,才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他甫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清澈如寒潭的眸子。
马嘉祺不知何时已结束了调息,正站在床前,垂眸看着他。
“醒了?”马嘉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清冷疏离。
丁程鑫挣扎着想要坐起,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虚弱和赧然:“宗主……弟子失礼,竟占了宗主的云床……”
“无妨。”马嘉祺伸手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动作,“你伤势未愈,还需静养。”说着,他指尖再次凝聚起赤色灵光,按在丁程鑫腕脉之上,仔细探查了一番。
“内息已平,外伤也好了七成。余下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无碍。”马嘉祺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多谢宗主救命之恩!”丁程鑫仰望着他,眼神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若非宗主及时赶到,弟子恐怕……”
他适时地垂下眼睫,掩去眼底可能泄露的情绪,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马嘉祺看着他这副模样,想到昨日他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样子,心中那点因他“藏拙”而起的疑虑,彻底被怜惜与一丝怒意取代。林阳已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但其师烈炎长老那边,怕是还会有些麻烦。
“此事宗门自有公断,你安心养伤便是。”马嘉祺温言道,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你便暂居此处养伤。”
暂居栖凤阁?!
丁程鑫心中狂喜,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连忙低下头,借以掩饰,声音带着受宠若惊的微颤:“这……这如何使得?栖凤阁乃是宗主清修之地,弟子岂敢叨扰……”
“无碍。”马嘉祺打断了他的推辞,语气不容置疑,“此处灵气充裕,于你伤势有益。外面……未必清净。”
他意有所指。丁程鑫立刻明白,烈炎长老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宗主这是将他置于羽翼之下,亲自庇护。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丁程鑫不再推辞,低声道:“是……弟子遵命,多谢宗主。”
于是,丁程鑫便在这墨陨门最核心、最神秘的栖凤阁内,住了下来。
起初几日,他尚有些“拘谨”,大多时间都安静地躺在云床上“养伤”,偶尔起身活动,也只在有限的范围內,绝不随意触碰阁内物品。
马嘉祺似乎也习惯了阁内多了一个人的气息。他依旧每日打坐、处理宗门事务,只是偶尔会过问一下丁程鑫的伤势,或是随手指点他一两句修行上的关窍。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像纯粹的师徒,又超越了普通的宗主与弟子。
丁程鑫极有耐心,如同最狡猾的猎手,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爪牙,只展现出温和、乖巧、知进退的一面。他会“不经意”地提起一些修行中的趣事,或是凡俗间的见闻,引着马嘉祺说上几句话。他发现,马嘉祺虽然清冷,但并非拒人千里,对于他那些看似幼稚的问题,总会耐心解答,偶尔听到有趣之处,那清冷的眉眼间,甚至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虽淡,却足以让丁程鑫心花怒放。
这一日,丁程鑫感觉“伤势”已大好,便主动提出要为马嘉祺烹茶。
马嘉祺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丁程鑫便当他默许,熟门熟路地取来茶具——这几日他早已将阁内陈设摸清。他烹茶的手法并不花哨,却极其专注,水温、茶量、时间,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清澈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氤氲出淡淡的灵气与茶香。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马嘉祺面前的矮几上,动作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马嘉祺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眉梢微动。
“尚可。”他给出了评价。
只是两个字,却让丁程鑫如同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夸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那笑容纯粹而明亮,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马嘉祺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只是那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日子便在这般静谧而微妙的氛围中流淌。
丁程鑫有时会在马嘉祺打坐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阁内收藏的一些杂书玉简;有时则会走到那株火焰古树下,仰头看着赤红如火的叶片,心思却飘向阁内那道月白身影。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陪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感知到那人的存在,便觉得心安。
而马嘉祺,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少年的存在。习惯了他烹的茶,习惯了他偶尔带着依赖和仰慕的眼神,甚至习惯了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与灵植亲近的特殊气息。
这一夜,月色极好。
丁程鑫盘膝坐在云床旁的蒲团上,进行晚课修炼。马嘉祺则坐于窗边,对月抚琴。
琴音淙淙,如流水,如松涛,清越空灵,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丁程鑫并非精通音律,却也能听出那琴音中的孤高与寂寥,仿佛亘古不变的明月,清辉遍洒,却无人能真正靠近。
他心中微动,悄然睁开眼,望向窗边。
月光如水,洒落在马嘉祺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他低垂着眼眸,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侧脸线条优美得不似真人,整个人仿佛要融于这月色琴音之中,飘然远去。
一股莫名的恐慌骤然攫住了丁程鑫的心脏。
他害怕。
害怕这人真的如这月光,看得见,摸不着,终有一日会远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走了过去。
琴音未停。
丁程鑫走到马嘉祺身后,距离很近,能闻到那清冷的发香。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飘落在马嘉祺肩头的一缕顽皮青丝。
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替他拂去尘埃。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柔顺冰凉的墨发,以及发丝下微温的肌肤。
马嘉祺抚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琴音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丁程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马嘉祺并未斥责,也未回头。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想避开那触碰,却又最终没有动。
琴音继续流淌,只是那空灵的曲调中,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几不可闻的……紊乱。
丁程鑫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墨发的柔滑与肌肤的微温。他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再动作,只是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属于那人的气息,听着那为他而出现了一丝紊乱的琴音。
月光静谧,琴音悠扬。
一坐一立,两道身影在月下构成一幅静谧而和谐的画卷。
那拂开的青丝,仿佛不只是拂去了尘埃,更是在某人心湖之上,漾开了一圈再也无法平复的涟漪。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便再难回头。
——春风拂过御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