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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溪岸边的银杏叶

说好的以后呢

山谷写生的第二天,天光比前日更亮些。

晨雾还没散尽时,林间的雀鸟已经开始聒噪,把整片山谷都叫得醒了。唐沐雨是被纪念安摇醒的,帐篷外传来老师举着扩音喇叭喊集合的声音:“都动作快点!今天带你们去上游的银杏林,晚了赶不上晨光!”

她揉着眼睛钻出帐篷,露水顺着帐篷的帆布滴下来,打在她的米白色棉布衫上,洇出小小的圆点。这件衬衫是妈妈特意赶制的,袖口绣着圈细巧的铃兰——昨天穿的淡蓝色连衣裙被溪水溅湿了,妈妈说“雾总要散,阳光里的铃兰更精神”,所以今早硬是让她换了这件。

画具是凌晨就整理好的。原木色画架的腿上还沾着昨天的泥点,被她用湿纸巾擦得发亮;颜料盒里的钛白和钴蓝挤得满满当当,连画笔都按粗细排好了队,最细的那支笔尖还裹着保护套,是专门用来勾蝴蝶翅膀纹路的。最后放进背包的是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画册,第37页夹着的去年秋天的银杏叶,边缘已经发脆,像片快要碎的记忆。

队伍出发时,晨光刚漫过山顶的槐树林。唐沐雨背着画架走在队伍中间,凉鞋踩过带露的草叶,鞋面上沾了些细碎的白绒毛,是路边蒲公英的种子。她忍不住偷偷往后瞟了眼,霍辞言正弯腰帮纪念安捡掉在地上的橡皮,晨光顺着他低头的弧度滑下来,在他发梢织了层金网,连额前那缕总不听话的碎发,都被染成了浅棕色。

“看什么呢?”林厌突然从旁边冒出来,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肩膀,“魂都快挂人背上了。”她的画板上已经涂了几笔,说是“预演银杏的颜色”,结果绿得像块没洗干净的抹布。

“没看什么。”唐沐雨把画架往身前挪了挪,遮住发烫的脸。其实她是在看霍辞言的背包,昨天他把速写本塞进包里时,她瞥见封面上画着只简笔画蝴蝶,翅膀的颜色和她画的那只很像。

银杏林比想象中更幽静。老树枝干粗壮得要两个同学合抱才能围住,树皮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纹路,像爷爷脸上的皱纹。新叶在枝头舒展,像无数把小扇子,风一吹就簌簌作响,阳光穿过叶缝落在地上,织成一片晃动的光斑,走在里面像踩碎了满地星星。

唐沐雨选了棵临溪的老树。这棵树的树干歪歪扭扭地伸向水面,枝桠上的新叶绿得透亮,衬着溪水像泼了桶翡翠。她刚把画架支稳,调整好角度对着水面,就听见身后传来画板落地的轻响——不算重,却在这安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霍辞言正蹲在溪边涮笔,透明的溪水漫过他的手腕,把炭笔的灰冲成淡淡的云,在水面上飘出很远。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沾着点昨天的颜料,像不小心溅上去的星光。“这里的水比昨天的清。”他抬头时,一片银杏叶正巧落在他肩上,嫩绿的,边缘还卷着点鹅黄,像颗刚剥开的糖果。

“你怎么也选这儿?”唐沐雨故意皱了皱眉,脚下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颜料盒往他那边推了推,露出钛白和钴蓝的格子——昨天在山谷里,他说这两种颜色调在一起,像她眼里的光。其实她是怕他没带够颜料,他画画总爱用钴蓝,上次写生就把自己的颜料挤空了,还是借她的才画完。

“老师说临溪的树有灵气。”霍辞言捡起草地上的银杏叶,指尖捻着叶柄转了转,叶片在阳光下透亮得能看见叶脉,像片绿色的玻璃。“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昨天画的蝴蝶翅膀?”他的指尖点着叶片中间的主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唐沐雨的心跳顿了顿。昨天画野菊时,她确实在花丛里藏了只蓝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细得费了半块橡皮,当时霍辞言明明在画槐树,背对着她,怎么会看见?难道他偷偷回头了?

“碰巧吧。”她低下头,假装专心往调色盘里挤颜料,晨光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像他昨天碰过她耳垂的指尖。稀释剂倒多了点,钴蓝在调色盘里晕成一片浅海,她正想用纸巾吸掉些,霍辞言突然把那片银杏叶递了过来:“夹画册里?比去年那片新鲜。”

她的画册正敞着第37页,去年的银杏叶躺在那里,边缘已经发脆,像被岁月啃过。新叶放上去时,嫩绿衬着枯黄,像把时间叠成了两层,叶尖还微微翘着,像在跟旧叶打招呼。唐沐雨刚要合上画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放在石头上的速写本,边角露出半朵铃兰的轮廓,花瓣歪歪扭扭的,像她棉布衫袖口绣错的那针——昨天缝到深夜,还是没把那朵铃兰的花瓣绣对称,妈妈说“这样才像野生的”,现在看来,倒和他画的撞上了。

“你也画铃兰?”她忍不住指着那页问,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霍辞言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点在画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圈。他迅速翻到新的一页,哗啦啦的纸响在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随便画的。”他低头画树干时,耳尖红得像被溪水浸过的樱桃,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半度,“昨天看见你裙子上的,觉得好看。”

唐沐雨的心跳突然撞得画架发响,像有只小鼓在胸腔里乱敲。她攥着画笔的手紧了紧,颜料在调色盘上晕开一小片浅紫,像她此刻乱掉的心跳。原来他注意到她裙子上的铃兰了,那是妈妈去年生日时绣的,她说穿起来像溪边的雾,当时她还嫌绣得太淡,现在突然觉得,淡点才好,淡点才藏得住。

溪水突然哗啦响了声,惊飞了岸边的一群小鱼。林厌举着片比脸还大的银杏叶从树后跳出来,叶片上的水珠全溅到了唐沐雨的画纸上:“好看就画下来啊!藏着掖着干什么?”她的画板上涂满了乱糟糟的绿,说是“抽象派的银杏雨”,结果绿得像块发霉的面包。

霍辞言拿起炭笔作势要戳她:“再闹把你画成被风吹秃的银杏。”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点刻意的温柔,炭笔离林厌的脑袋还有半尺远就停住了。唐沐雨被逗笑了,肩膀一抖,手里的画笔也跟着晃了晃,钴蓝颜料落在画纸上,晕成一小片像天空的颜色,倒意外地好看,像谁不小心把天空裁了块下来。

林厌被赶跑后,林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和笔尖划过画纸的轻响,像谁在低声说话。唐沐雨偷偷往霍辞言那边瞟,他正在用炭笔细细勾勒槐树叶的脉络,笔尖在纸上摩挲的声音,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格外好听。她深吸一口气,蘸了点钴蓝调进钛白里,开始画溪面上被阳光揉碎的光斑——这次她没画蝴蝶,怕被他笑“总画一样的东西”。

中午在溪边野餐时,唐沐雨打开保温盒,发现霍辞言正盯着她的三明治发愣。今天的吐司没切边——她特意留着的,记得他昨天吃三明治时,把切下来的边都整齐地摆在餐盒角,像舍不得扔,当时她就猜,他可能其实喜欢带边的,只是怕她麻烦才说“切了的好吃”。

“昨天的边……”她刚想说“其实你不用迁就我”,就被他打断:“今天的更好吃。”他咬了一大口,面包渣沾在嘴角,像颗没擦掉的星星,“带芝麻的吐司边,比蛋糕还香。”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溪水里的光,连咀嚼的样子都带着点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

唐沐雨看着他认真咀嚼的样子,忽然想起妈妈说的“喜欢一个人,会连他假装的偏爱都当真”。阳光穿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眼里的光切成碎金,像溪水里被揉碎的光斑。她低下头咬着自己的那份,面包的麦香混着心里的甜,漫得满嘴都是,连平时觉得有点干的吐司边,都变得酥脆起来。

霍辞言吃完自己的那份,又拿起唐沐雨餐盒里剩下的半块三明治,问都没问就咬了一大口。唐沐雨刚想抗议,就看见他把吐司边都仔细地掰下来,堆在餐盒盖里,像在收藏什么宝贝。“这个留着,”他说,“下午饿了可以当零食。”

“会硬的。”她说。

“不会,”他把餐盒盖盖好,放进自己的背包,“我背包里有保温层。”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替她保管吃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唐沐雨的脸又开始发烫,赶紧低头去喝保温杯里的橙汁,假装被呛到。

下午画到一半,天突然阴了。山风卷着水汽从上游扑过来,吹得银杏叶哗哗响,像有谁在摇树。唐沐雨的画纸被吹得哗哗响,边角卷起来,眼看就要被吹进溪水里。她伸手去按,却够不着最上面的角,急得踮起脚尖。

“别动。”霍辞言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见他脱下校服外套,伸手罩在她的画架上。外套上有淡淡的皂角味,是他家里常用的那款洗衣粉,袖口还沾着点昨天的炭笔灰,蹭在她的画纸上,像朵突然绽开的小乌云。“别让雨水打湿了,蝴蝶会飞不起来的。”他的手离她的头顶很近,呼吸落在她的发旋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

唐沐雨刚想说“我自己来”,就看见他正微微弓着背,用身体挡住迎面扑来的风。他的白T恤后背已经被吹过来的雨丝打湿,贴在身上,显出少年清瘦的轮廓,肩胛骨像两只藏在皮肤下的蝴蝶,正微微颤动。

“你的画怎么办?”她指着他被风吹得卷边的画纸,那上面的槐树叶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阴影,被风这么一吹,边角都皱了起来。

“没关系。”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树比蝴蝶结实,淋点雨没事。”他说话时,有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她的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水痕,像颗突然落下的眼泪。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云散开时,阳光重新漫下来,把湿漉漉的银杏叶照得透亮,像撒了层碎玻璃。霍辞言收起外套时,唐沐雨发现他的肩膀处已经湿透了,像片深色的云。她从背包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他接过去,却没擦自己的衣服,反而伸手擦了擦她的画架:“别把你的颜料弄湿了。”他的指尖擦过画架上的钴蓝颜料,把那片像天空的颜色抹得更匀了些,“这样更好看。”

临走时,唐沐雨收拾画具,发现霍辞言的速写本落在了树根下。皮质封面被雨水打湿了,颜色深了一大块,像哭过的痕迹。她弯腰捡起来,想喊住已经走出几步的他,指尖却不小心翻开了本子——第37页,和她那本一模一样的页码,夹着片新鲜的银杏叶,叶背用铅笔写着行小字:“铃兰在雨里会低头,但根扎得更深。”

字迹有点歪,像是写字的人手在抖,笔尖划过纸面的力度却很重,把纸都戳出了浅浅的印痕。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手指刚碰到那行字,霍辞言就跑了回来,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见她手里的本子,突然停下脚步,手指绞着湿漉漉的校服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给你。”唐沐雨把本子递过去,指尖擦过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溪水在身后哗哗地流,把林子里的沉默泡得发涨,连阳光都变得有点尴尬,躲在银杏叶后面不肯出来。

“那个……”霍辞言接过本子,往怀里揣时动作太急,不小心撞到了树根,疼得“嘶”了一声。唐沐雨想笑,又有点心疼,刚想说“小心点”,就听见他低低地说:“明天……还来这里画吗?我带了吹风机,能把画纸吹得暖暖的。”

他的声音混着溪水的哗哗声,有点发颤,像片被风吹得发抖的银杏叶:“你的蝴蝶,不能总淋雨。”

唐沐雨看着他被雨水打红的鼻尖,突然想起刚才他用身体挡雨的样子。她点点头时,阳光好像又亮了点,有片银杏叶轻轻落在她的画夹上,嫩绿的,像颗刚发芽的约定。

那天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并排走在回帐篷的路上,像两条终于靠得很近的线。唐沐雨偷偷看了眼霍辞言怀里的速写本,封面的蝴蝶被雨水浸得更清晰了,翅膀的颜色,像极了她画纸上那片被风吹出来的天空——原来有些藏不住的心事,会比颜料更先晕开,在时光里,留下比画痕更深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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