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云层沉沉压下,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土路便化作一片泥泞,车轮碾过时发出“咕叽咕叽”的闷响,溅起的泥浆混着雨水,狠狠拍在油布车帘上,留下一道道污浊的水痕。
公孙羊勒住自己的马,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濡湿了肩头的甲胄。他望着前方魏劭挺直的背影,声音被风雨打湿,带着几分急切。
公孙羊主公,这雨势太大了,泥泞难行!女君腿伤还没好透,若再这么淋下去,万一伤口恶化……不如找个驿站暂歇半日,等雨小些再走?
马背上的魏劭没有回头,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勒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魏劭父兄祭日将近,不能耽搁。
话音落时,马鞭已重重落在马臀上。那匹黑马吃痛嘶鸣,踏得泥浆溅起半人高,几乎漫过车辕,像要把什么情绪狠狠甩在身后。
车厢内,乔柠正倚着软垫闭目养神。小腿伤口被层层包裹,即便隔着衣料,也能隐约感受到皮肤下传来的灼痛感。方才公孙羊与魏劭的争执清晰地传进来,她指尖微微动了动,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角。
乔柠多谢公孙先生关心,继续赶路吧。
前方的魏劭闻声,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向车帘。那一角掀开的缝隙里,能看见她素白的侧脸,唇色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苍白,连带着鬓边垂落的发丝,都像是沾了一层薄霜。
他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指腹几乎要嵌进皮革里,却终究只是调转马头,继续朝着渔郡的方向前行。
顾媪女君…您的腿本就有旧疾,一遇雨天便疼,又加之前几天受了伤…
(PS:给小媪加个气泡)
乔柠无事,早就习惯了。
小媪望着她泛白的唇,把心疼咽回了喉咙里,只默默往她膝头又盖了层绒毯。
傍晚时分,渔郡高大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线里。雨势虽比午后小了些,却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将城门上的铜钉冲刷得泛着冷光。
郑楚玉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裙,披着镶毛的披风,正带着几位魏氏宗亲站在城门下迎候。见魏劭的队伍走近,她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快步上前。
郑楚玉表兄,一路辛苦了。
魏劭勒住马,目光扫过郑楚玉身后的宗亲,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魏劭劳烦诸位宗亲等候。先将诸公接入城内安置,乔氏……
魏劭待祭祀结束后,再接入府中。
郑楚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她顺着魏劭的目光看向马车,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还是恭敬地应道。
郑楚玉好,都听表兄的安排。
车厢内,乔柠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城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将城内隐约传来的人声、灯火的暖意,彻底隔绝在门外。马车停在城门外侧的空地上,风雨从四面八方涌来,车厢里的寒气一点点钻进骨缝里。
乔柠她便是郑楚玉?魏劭名义上的表妹?
小媪声音压得低,眼角扫过车窗外守着的士兵。
顾媪是,太过分了!巍侯明知道你腿伤碰不得寒,偏把你晾在城门外。
夜雨渐渐又急了起来,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乔柠指尖抵着车壁的木纹,指腹的薄茧蹭过粗糙的纹路,眼底的寒色比车外的风雨更甚。
乔柠祭父兄是头等事,我本就是乔家女,他防着也该。
乔柠但总不能在雨里耗着,你去跟士兵说,找魏俨。
听到这话时,小媪正攥着暖炉往她腿边贴——暖炉早被寒气浸得只剩余温,她却仍用袖口裹紧了炉身,像要把仅存的热都拢给乔柠。
顾媪好。
顾媪愣了一下,不再多言便掀帘跳下车,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衣裙。
那士兵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这是主公的命令,祭祀前不得让女君入城。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实在无能为力。”
顾媪我找魏俨,麻烦通报一声。
士兵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位,“小的这就去通传……只是使君刚回渔郡,未必愿意见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