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炮震得地板发颤,我正在吧台后调一杯长岛冰茶,余光里扫到舞台中央的她。
打碟机的蓝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手指在旋钮上翻飞的样子利落又专注。和驻唱歌手的缱绻不同,她站在那里像块被电流包裹的磁石,耳机线从耳后垂下来,随着身体的律动轻轻晃,亮片背心被汗水浸出浅痕,却半点不显得狼狈,反倒像淬了层湿漉漉的光。
“看她三天了,”旁边的老顾客敲着杯沿,“这姑娘打碟带劲,上周有个富二代想包场请她单独打,直接被她用调音台怼回去了。”
我往杯里加冰的手顿了顿。刚巧她切了首重节奏的曲子,台下瞬间炸开欢呼,她却偏过头,对着调音台屏幕皱眉,像是在跟某个音符较劲。那瞬间的认真,和她抬手时划过的利落弧线,莫名比周围的喧嚣更抓眼。
收摊时雨下得急,我在后门抽烟,看见她抱着个大背包跑出来,发梢滴着水,耳机还挂在脖子上。看见我,她脚步慢了半拍,从包里翻出个皱巴巴的糖纸,剥开递过来一颗水果糖。
“谢了,”我接过来,糖在舌尖化开点甜,“刚才那首收尾很绝。”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起来眼角有颗不明显的痣:“你调的酒也够劲,刚才那个穿西装的喝到第三杯就站不稳了。”
我看着她把背包往肩上勒了勒,那包看起来沉得很,边角磨得发白。“里面装的什么?”
“备用碟片和线,”她抬头看了眼雨势,“还有双换的鞋。”说着踢了踢脚上沾着泥的马丁靴,鞋跟处的贴花掉了半块,倒显得比台上多了点烟火气。
“住得远?”
“不远,”她往巷口退了半步,雨丝飘在她脸上,“就是这雨太突然。”
我掐了烟,从吧台下摸出把伞递过去。她接的时候指尖碰了下我的手,冰凉的,带着雨水的潮气。“明天还来?”她问。
“嗯,”我点头,“刚上班,得全勤。”
她笑了笑,转身冲进雨里,伞面被风吹得鼓鼓的,远远看过去,像只被电流托着的萤火虫。
后来我总在她打碟间隙,往她常喝的杯子里续冰水。她偶尔会转头看一眼吧台,目光对上时,就抬手比个“谢”的手势,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点,像在打一个只有我们懂的节拍。
有次她接了个电话,语气不太好,挂了之后往调音台上猛拍了一下,台下顿时有人吹口哨起哄。她没理,只是往吧台这边瞥了眼,我正好在摇壶里晃着杯金汤力,冰块撞击的声音混在重低音里,竟像是某种隐秘的呼应。等她再抬手时,曲子突然切得温柔了半分,像场急雨忽然转成了细雪。
收摊时她过来放设备,我递过去条干毛巾。她擦着脸,忽然凑近了点,身上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汗香飘过来:“沈泉锐,你调的酒是不是都带钩子?”
我正在擦吧台的手顿了顿,看她指尖点了点刚才放杯子的位置。“你今天有个混音错了半拍。”
她挑眉:“哪段?”
“第三首转第四首的时候,”我放下抹布,周围的设备还在散热,发出轻微的嗡鸣,“贝斯声压太高,盖过了底鼓。”
她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抬手把耳机往头上一扣,又很快摘下来,线绳扫过我的手腕:“行啊,懂行。”
“明天……”她背起包,亮片在月光下闪了闪,“调杯烈的,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