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三那年的梅雨季，重新见到了她。
南方的梅雨总带着化不开的潮意，老居民楼的墙壁爬着暗绿的青苔，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樟木香气。我刚从图书馆回来，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转过楼道拐角，就看见她站在单元门口——米色行李箱立在脚边，轮子上还沾着旅途的泥点，发尾染了层浅棕色，像被夕阳浸过的沙滩细沙，比记忆里褪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些成熟的柔和。她穿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小巧的珍珠别针，细碎的光透过云层落在别针上，折射出微弱却晃眼的光，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眼里，让我握着书包带的手猛地一紧，心跳漏了半拍。
从前她总爱笑着揉我的头发，掌心带着刚晒过太阳的温度，声音软乎乎地叫我“奎彬”，说我是跟在她身后、吵着要橘子糖吃的小屁孩。可现在她朝我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轻声问“好久不见，你长这么高了”时，我攥着书包带的指节都泛了白，手心沁出的汗把帆布带浸得发潮，连回话都卡了半拍，只含糊地应了句“嗯，学姐好”。
我们是住了整整十年的邻居，她比我大三届，从小就带着我写作业、躲着大人偷吃零食。她出国那年我刚上高中，送她去机场时，我攥着她亲手做的星星形状钥匙扣，指腹反复摩挲着塑料星星的棱角，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我喜欢你”，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看着她拉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背影渐渐变小，我才蹲在机场的长椅旁，偷偷红了眼眶。
这几年，我总对着她发的朋友圈发呆。看她在异国街头拍的日落，橘红色的晚霞漫过教堂的尖顶，她站在镜头前比着剪刀手，笑容和从前一样亮；看她实验室里摆着的小盆栽，多肉叶片胖乎乎的，配文说“终于把它养活了”；连她偶尔发的英文动态，我都翻着词典逐句看懂，在心里默默记下她今天又做了什么、心情好不好。星星钥匙扣我一直挂在书包上，磨掉了边角的颜色，却还是舍不得换。
她回来后，成了楼下律所的实习律师，常来我家借些零碎东西。有时是一瓶生抽，说煮面忘了买；有时是一本旧版的《小王子》，说突然想重温。每次听见门铃响，我都要先跑到镜子前理理衣领，把额前的碎发拨得整齐些，连说话都刻意放轻了语气，怕自己的莽撞破坏了这难得的相处。有次她借完书没走，靠在我书桌旁看我写物理论文，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公式，声音带着点笑意：“这里好像算错了，积分变量应该换个思路。”我侧过头，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混着窗外的雨意，清新得让人心慌。慌乱间我把鼠标点错了页面，跳出满屏的游戏界面，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还是从前熟悉的动作，指尖的温度却让我耳尖瞬间烧得发烫，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后来我开始“制造”各种偶遇。算着她下班的时间，假装去楼下便利店买矿泉水，在她推开门时刚好“偶遇”；知道她每周六下午会去超市采购，就提前列好购物清单，在生鲜区“恰好”也提着购物篮，装作惊讶地说“好巧啊学姐”。有次下暴雨，我特意提前查了她的下班时间，撑着那把她以前送我的蓝色大伞，在她公司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她看见我时眼睛亮了亮，抱着文件袋跑过来躲雨，肩膀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臂，温热的触感传来，我紧张得把伞往她那边斜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心里却烧得慌。她发现后，踮起脚帮我擦了擦肩上的雨水，指尖偶尔碰到我的脖颈，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眼里满是笑意：“金奎彬，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总不知道照顾自己？”
那天晚上，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坐在书桌前，对着微信对话框犹豫了很久。屏幕上的光标闪了又闪，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出了那句藏了好几年的话：“学姐，我不想再当你的小屁孩了，我现在长大了，想当能保护你的人。”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我盯着屏幕手心冒汗，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得到不好的回复。几分钟后，手机震了震，她回复了一个带着笑脸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那你可要加油了，我等着看。”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嗒嗒”的声响。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回复，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越咧越大，连眼眶都有点发热。原来这场从高中就开始的喜欢，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漫长等待，她早就把我的心意，悄悄收进了心里，等着我慢慢长大，一步步走向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