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月考结束的午后，程瑶踮着脚从顾清欢课桌里抽出素描本时，蝉鸣正躁。"欢欢你上次说画废了的那张，给我看看嘛！"不等回应，她已经翻开泛黄的纸页，指尖突然停在某一页——画面里，周砚撑着黑伞蹲在美术楼后巷，伞面倾斜出一道温柔的弧度，掌心托着的猫粮正被橘猫贪婪舔舐。少年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般的阴影，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整幅画都浸着柔光。

"这哪叫废稿！"程瑶尖叫着把本子举过头顶，躲过顾清欢慌乱的扑抢，"你看看这光影！这构图！分明是你画得最......"后半句话淹没在顾清欢捂她嘴的手掌下，少女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三天后的艺术展，这幅没有署名的画作被挂在展厅最不起眼的角落。卡纸边缘还留着顾清欢反复擦改的痕迹，却意外给画面增添了朦胧的雨雾质感。课间涌来的学生们挤在梵高的星空临摹、莫奈睡莲习作前惊叹，偶尔有人驻足在这幅小画前。

"这是谁画的啊？好像周砚。""喂猫的样子好温柔......""笔触好细腻！"议论声像蒲公英的种子在展厅飘散。顾清欢缩在人群外，校服外套拉链几乎拉到下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程瑶冲自己挤眉弄眼，又瞥见周砚和陆杰从远处走来，脚步不受控地后退，后腰撞上展架发出闷响。

"听说投稿人连名字都没留？"陆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三分调侃，"全校都在猜，哪个艺术家暗恋你。"周砚的目光精准锁定在那幅画上。他慢慢走近，白衬衫被窗外斜射的阳光剪出利落的轮廓。顾清欢感觉心跳震得胸腔发疼。周砚指尖划过画框边缘的木质纹理，触感带着新裱装的生涩。

凛冬的寒气裹着细雪渗进教室，顾清欢缩在后排座位，呵出的白雾在玻璃窗上凝成霜花。她悄悄掀开校服袖口，露出藏在课本下的素描本——前排的周砚正伏案整理物理错题，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冻得发红的指尖握着蓝色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公式。

铅笔尖在纸面游走，她专注地描摹少年垂落的额发、微微抿起的唇角，连他草稿纸上随意涂鸦的小太阳都细致勾勒。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雪花扑簌簌砸在玻璃上，她却浑然不觉，直到程瑶从后桌探身戳她腰窝：“教务处喊课代表收作业，你不趁机送？”

顾清欢的笔尖猛地顿住，在纸上晕开深色墨点。她慌乱合上本子，瞥见周砚起身时校服下摆扬起的弧度，口袋里露出半截浅灰色的围巾。

午休时分，操场积了薄雪。顾清欢躲在器材室阴影里，握着旧相机的手指冻得发麻。远处篮球架下，周砚和陆杰追逐着滚动的篮球，白色球衣在雪地里翻飞，他弯腰捡球后颈露出的皮肤被寒风吹得泛红。她屏住呼吸按下快门，镜头里少年发梢落着的雪粒，像极了她日记本里夹着的那片初雪标本。

深夜的台灯下，顾清欢翻开带锁的日记本。十二月的扉页已经贴满照片：周砚在早读课呵出白雾的侧脸、他放在储物柜里的姜茶保温杯、还有今天雪地奔跑时扬起的衣角。她用红笔在空白处写下：“原来雪落的声音，和心跳一样轻。”笔尖突然顿住，想起傍晚路过办公室，透过门缝看见周砚在帮老师整理试卷，他的围巾垂在椅背上，和她偷偷织了一半的那团毛线，是同一个温柔的浅灰色。

十二月的寒风卷着细雪掠过走廊，顾清欢缩在教室后排，将速写本塞进帆布包侧袋。早自习铃声响起时，她慌忙抓起课本起身，没注意到包口的拉链只拉了一半。

课间操时间，她在操场角落写生时，程瑶突然从身后扑来：“快看！周砚在篮球场！”顾清欢慌乱转头，帆布包应声落地，几张画纸被风掀起，飘飘荡荡落在远处的冬青丛里。等她手忙脚乱收拾好，却没发现最厚的那本速写本已经不翼而飞。

午休时分，周砚抱着一摞作业本走向教师办公室。经过储物柜时，一抹浅粉色闯入视线——角落的水泥地上，躺着本绑着樱花丝带的速写本，封皮上还沾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他弯腰捡起时，几张画纸滑落出来：

第一张是数学课上，他托腮思考的侧影，铅笔线条细腻得连睫毛的阴影都清晰可见；第二张是前天大雪，他蹲在花坛边喂流浪猫，画面里飘落的雪花都被画成了心形；还有张未完成的水彩，只勾勒出他校服领口的轮廓，旁边用彩铅写着极小的字：“像冬日里融化的...”

周砚的手指突然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翻开扉页，泛黄的纸边贴着半张电影票根，角落的日期正是上个月他独自去看的那场画展。走廊尽头传来下课铃，他鬼使神差地将速写本塞进怀里，指尖残留的温度，比揣在口袋里的暖手宝还要灼热。

放学后，顾清欢蹲在教室翻找书包，急得眼眶发红。程瑶陪着她找遍了操场，突然瞥见公告栏下的身影——周砚正倚着栏杆翻看什么，雪落在他乌黑的发梢，而他垂眸浅笑的模样，和速写本里无数个被描摹的瞬间重叠。

顾清欢盯着远处周砚的背影，腿都有点发软。程瑶捅了捅她的腰：“那本子看着眼熟啊！”她一把捂住好友的嘴，可眼睛还死死盯着周砚的动作——他正用手指轻轻抚平画纸折痕，像是在摸什么宝贝。

“我去要回来！”顾清欢突然冲出去，帆布鞋在结冰的地面打滑。周砚听见动静抬头，手里的速写本还摊在喂猫那一页。四目相对时，她感觉心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连“还给我”三个字都说得磕磕巴巴。

周砚把本子递过来时，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背：“画得真像。”顾清欢低头抢过本子，发现他居然用回形针把散落的画纸都别好了。正要转身跑，又听见他说：“下次...我当你模特吧？”

这句话让她僵在原地。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却觉得浑身发烫。再看周砚，耳根红得厉害，明明刚才还一脸淡定。直到程瑶在远处喊她，两人才慌慌张张错开视线。

那天晚上，顾清欢缩在被窝里翻速写本，发现每幅画下面都多了行小字。画他做题的那张写着“原来我发呆时这么傻”，画篮球场的那张写着“下次教你投篮”。她把脸埋进枕头，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比打鼓还响。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觉得这个冬天，好像突然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