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粉笔灰簌簌落在顾清欢的速写本上，窗外的玉兰花苞被春风吹得轻轻摇晃。班主任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下周开始正式填报选科志愿，按单科总分划分重点班和普通班……”

程瑶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打听到了！文科重点班只收前十五名，理科更夸张，前二十才能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转头瞪向身后的陆杰，“都怪你上次借走我的历史笔记，害得我月考倒退了十名！”

陆杰嬉皮笑脸地举起双手：“姑奶奶饶命！等会儿把物理错题本赔给你成不？”他的目光扫过前排的周砚，对方正低头解竞赛题，草稿纸上的公式像密密麻麻的蛛网。

顾清欢捏着彩铅的手顿了顿。速写本上未完成的玉兰花，花瓣边缘被笔尖戳出细小的褶皱。她能听见周砚翻动试卷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混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从高一开始，周砚的名字就像座山，永远稳稳地压在理科榜首。而她的名字，总是安静地躺在文科前三的位置。

“清欢，你肯定能进文科重点班！”程瑶突然凑过来，发梢扫过她发烫的耳垂，“到时候我们还当同桌好不好？”女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缝里的修正液痕迹，“我听说……理科重点班在四楼，文科在二楼……”

教室后方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是体育课的学生在操场训练。顾清欢望向窗外，逆光里周砚的身影有些模糊。他总说“解题需要公式，但人生不是方程式”，可当真正的分岔路口出现，那些藏在借笔记、图书馆偶遇、电影票根里的微妙情绪，是不是都会随着楼层的高低，变成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顾清欢，这道化学推断题给你讲讲？”周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顾清欢转身时，正好对上他递来的草稿纸，上面用红笔圈出的解题步骤旁，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

蝉鸣声撕开盛夏的午后，教务处张贴的红榜前挤满了学生。顾清欢攥着冰镇酸梅汤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掠过"文科总分排名"——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榜首，可视线再下移，理科栏里"第19名"的数字刺得她眼眶发烫。

"清欢！你也太牛了吧！"程瑶的尖叫穿透人群，马尾辫扫过顾清欢肩头，"文科第一！理科还能进前二十！"女生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周砚更离谱......"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周砚的名字同时霸占理科榜首与文科第15名。少年站在红榜前，白衬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修长手指正指着榜单上顾清欢的名字。陆杰勾着他的脖子，嬉皮笑脸："兄弟，你这是打算文理双修？"

"只是......随便考考。"周砚的声音很轻，却让顾清欢呼吸一滞。她突然想到，为了这次期末考试，她每天刷理科习题到凌晨，而周砚只是随便考考。

"程瑶！你文科17名，理科......96？"陆杰突然爆笑出声，"完了完了，咱俩要被分到不同班了！"他夸张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却在程瑶挥拳时灵活躲开，转身撞上抱着成绩单的班主任。

"正好，"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四人，"这次分科重点班名单已经确定。顾清欢，你......"

"老师，我想选理科。"

顾清欢的声音很轻，却让蝉鸣都短暂地停了一拍。她能感觉到程瑶震惊的目光，听见陆杰倒抽冷气的声音，却始终不敢回头看周砚的表情。直到蝉声重新喧嚣，她才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身后传来的，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周砚正在把文科成绩单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校服口袋。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程瑶的指甲深深掐进顾清欢的胳膊：“你疯了？文科状元放着重点班不进，去理科当吊车尾？”她的眼眶泛红，发梢黏在汗湿的脸颊上，“上周你还说要和我一起参加市作文比赛！”

顾清欢低头盯着运动鞋尖，帆布鞋上沾着图书馆前的槐花。周砚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他背对着这边，却始终没有离开红榜。“就是……想试试。”她的声音飘在热浪里，像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枯叶。

“试什么？试从云端摔下来的滋味？”程瑶拽住她的手腕，“你明明……”话没说完，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选科是大事，既然清欢想清楚了，我们尊重她的决定。”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程瑶涨红的脸，“程瑶，你文科成绩稳定，重点班名额没问题。”

陆杰不知何时凑过来，破天荒收起了玩闹的表情：“其实理科重点班也有音乐课代表名额……”他挠挠头，被程瑶瞪了一眼后立刻改口，“我是说，分班了也能一起吃饭！”

蝉鸣在燥热的空气里炸开，周砚把顾清欢拦在储物柜前。少年额角沁着薄汗，攥着竞赛笔记的手指关节发白：“选文科对你更好。”

顾清欢握着美术画册的手骤然收紧，硬卡纸边缘硌得掌心生疼。阳光穿过走廊的百叶窗，在周砚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她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借笔记、图书馆偶遇里的温柔，都成了笑话。“所以，你是觉得我跟不上理科？”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不是……”周砚向前半步，却被顾清欢后退的动作钉在原地。少女马尾辫扫过储物柜发出轻响，发梢沾着的蓝紫色头绳，是上次一起看电影时他送的小纪念品。“你明明知道我……”顾清欢喉间发哽，将后半句“为了你才想选理科”咽回肚里，“算了，反正我们只是朋友。”

这句话像根刺，扎得周砚睫毛剧烈颤动。远处传来程瑶喊她的声音，她转身时，发梢扫过周砚伸出又僵在半空的手，“放心，我不会纠缠着当你同学。”

直到顾清欢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周砚才蹲下捡起碎纸片。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句没说完的话上——“我不想看你为了我，放弃擅长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