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

防盗门开关的轻响惊飞了窗台的麻雀，顾清欢攥着选科表的手沁出薄汗。客厅飘来饭菜香混着母亲翻找东西的窸窣声，她慌忙把表格往书包深处塞，却听见身后传来纸张脆响。

"物理？"母亲举着选科表的手微微发抖，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顾清欢躲闪的眼睛，"你文科成绩那么好，为什么......"

陶瓷碗磕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顾清欢盯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咙像被校服领带勒住："我......我想试试理科。"

"试什么？"母亲突然提高声调，"为了那个总考第一的男生？"见女儿猛地抬头，她深吸口气，指腹摩挲着选科表上被反复描粗的物理选项，"欢欢，妈妈年轻的时候也为了喜欢的人放弃过进修机会。"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可当我发现自己困在不擅长的领域里，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月光从纱帘缝隙漏进来，在茶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母亲把温热的牛奶推过来，玻璃杯外壁凝着水珠："你画画时眼里有光，写作文时笔尖会跳舞，这些都是理科给不了你的。"她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真正的喜欢，不是踮着脚去够别人的影子，而是先成为更好的自己。"

顾清欢盯着牛奶表面晃动的倒影，周砚劝她时皱起的眉，程瑶红着眼眶的叮嘱，还有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眼前交织成模糊的光晕。当蝉鸣再次穿透夜空，她终于伸手拿起被揉皱的选科表，橡皮轻轻擦去物理栏的对号，笔尖在历史选项上落下时，窗外的月亮突然变得清亮起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顾清欢的选科表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程瑶刚把早餐塞进她手里，就瞥见表格右上角的修改痕迹，豆沙包"啪嗒"掉在地上："历史！你改回文科了？！"

她的尖叫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陆杰从后面窜出来，一把抢过表格："我就说嘛！清欢怎么可能抛弃我们文科生！"他兴奋地推搡周砚的胳膊，"听见没？兄弟，这下......"

周砚的肩膀被撞得晃了晃，却只是低头整理着竞赛书的边角。顾清欢偷偷看他，发现少年嘴角极轻地向上扬了扬，快得像错觉。走廊尽头的班主任正抱着作业本走来，目光落在选科表上时，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想清楚就好，文科重点班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到底怎么回事？快从实招来！"程瑶把顾清欢按在储物柜前，马尾辫扫过她肩头，"是不是周砚那家伙又说了什么？"

顾清欢望着窗外正在抽芽的梧桐树，想起昨晚母亲掌心的温度，还有台灯下橡皮擦擦去物理对号时的轻响。她从书包里掏出程瑶送的笔记本，扉页的小兔子简笔画被阳光照得发亮："因为......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诗和画呀。"

上课铃响起时，四人结伴走向教室。陆杰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文科班的新传闻，程瑶挽着顾清欢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

放假第一天，班主任把顾清欢和周砚叫到了办公室。“这次全国数学竞赛，年级就派你们俩去。”老师指着桌上的报名表说，“你俩一个数学第一，一个第二，配合着好好准备。”

奖品是块手表，听起来挺不错，但顾清欢心里直打鼓。虽然数学成绩还行，可周砚平时总闷头做题，在班里都没说过几句话。现在要一起集训，想想都尴尬。

没想到第二天在集训教室，周砚主动把整理好的错题本推过来：“这些题型容易出错，你看看。”他说话还是惜字如金，但本子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得清清楚楚，还写着不少备注。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清欢盯着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笔尖悬在半空打转。周砚突然用铅笔敲了敲她的笔记本："试试把坐标系逆时针旋转45度。"

"这样辅助线会和对称轴重合吗？"她皱着眉反驳，却在画出辅助线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复杂的曲线果然形成了对称图形。周砚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伸手抽走她的草稿纸："这里的参数替换可以更简洁。"

"明明是你刚才说要设参变量！"顾清欢不服气地夺回本子，却在看见他新写的步骤时愣住了。那些她绕了半天的弯，被他用三道公式就捋顺了，旁边还画着个迷你版的自己，正对着函数图像叉腰瞪眼。

"你画的这是......"她红着脸抬头，撞上周砚慌忙收回目光的侧脸。少年耳尖泛红，假装翻书："随便画画。"

当两人为一道数论题目争得面红耳赤时，窗外的麻雀正扑棱棱落在窗台上。顾清欢坚持用归纳法，周砚却非要用反证法，直到陆杰探头进来喊吃午饭，才发现两人的草稿纸早已叠在一起，上面混合着蓝黑钢笔和红色水笔的字迹。

阳光渐渐灼热时，两人终于解出了那道困扰三天的压轴题。顾清欢兴奋地抬头，正好撞进周砚含笑的眼睛里。四目相对的瞬间，蝉鸣声突然变得遥远，只有彼此眼底的光，像解出正确答案时，草稿纸上最亮的那道笔迹。

竞赛成绩公布的红榜前挤满了人，顾清欢攥着周砚给的薄荷糖铁盒，指尖沁出薄汗。红底黑字的"一等奖"名单里，周砚的名字赫然在列，而她的名字紧随其后，中间只隔了道纤细的竖线。

"你看！我就说你们俩是黄金搭档吧！"陆杰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拍得周砚肩膀直晃，"两块手表稳了！"程瑶挤到顾清欢身边，偷偷在她掌心写了个"棒"字，马尾辫扫过她发烫的脸颊。

周砚却反常地安静，低头解着校服领口的纽扣。颁奖典礼在学校礼堂举行。当两人并肩站上领奖台，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顾清欢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校长把银色手表戴在她手腕时，她余光看见周砚调整了好几次表带，直到手表刚好贴合他的手腕曲线。

"恭喜。"下台时，周砚突然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你的辅助线解法，比我的反证法漂亮。"顾清欢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睛里，突然发现他领奖时系的领带，是她上次开玩笑说"像数学公式"的那条深蓝色格子。

散场时，程瑶举着手机喊他们合影。顾清欢刚站定，就感觉手腕被轻轻碰了下——周砚的手表和她的在阳光下交叠，银色表盘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集训时清晨落在草稿纸上的晨光。蝉鸣声从敞开的礼堂大门涌进来，她听见陆杰在远处喊"快来看！周砚的获奖感言里提到清欢了！"，而身旁的少年正低头研究手表指针，耳尖红得比领带上的格子还要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