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十一月的寒风拍打着教室玻璃，顾清欢攥着作文大赛获奖证书的手却在发烫。全市作文大赛一等奖的红绸带缠绕指尖，校长在升旗仪式上念出她名字时，程瑶跳着脚把她往前推，人群中爆发出的掌声像涨潮的海浪。

"清欢的《时光褶皱里的相遇》，将暗恋写得细腻如月光！"语文老师举着作文本在讲台上踱步，油墨未干的纸张在各个班级间传递。顾清欢趴在课桌上，看着后桌严文逸举着她的作文大声朗读，那些藏在比喻句里的心事，此刻正随着风掠过每个教室的窗台。

四楼理科班，陆杰用作文纸卷成喇叭喊："周砚！你家小朋友出息了！"周砚猛地抬头，钢笔在习题集上划出歪斜的蓝痕。他伸手接过微微发皱的纸页，"或许青春本就是场盛大的独白，我站在阴影里数着你的背影，像数着永远到不了的银河"，清秀的字迹在夕阳下泛着柔光，他忽然想起运动会那天，她在800米跑道上发梢飞扬的模样。

放学铃声响起时，周砚站在文科班后门的梧桐树下。他看着顾清欢抱着画具走出来，晚霞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篇作文..."他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见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又轻笑出声，"写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顾清欢的耳垂瞬间染红，她低头盯着作文纸上被自己反复修改的段落。原来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字句，早已变成星辰，落在了某个人的眼底。

深冬的雪粒子砸在走廊玻璃上时，程瑶第无数次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窗棂上哀嚎：“救命！这道圆锥曲线题是外星语吧？”她的声音穿透文科班二楼的自习课，惊得后排严文逸的钢笔在《五年高考》上划出长痕。

顾清欢停下速写本上未完成的素描——那是周砚在四楼走廊倚着栏杆的侧影，校服衣角被穿堂风掀起的弧度。她抽出程瑶压在《红楼梦》下的数学卷，红笔批注还带着余温：“今晚八点，周砚家。”

四楼理科班的后两排同样不太平。陆杰把化学错题集拍在白嘉诚桌上：“你这推断题错得比我奶奶跳广场舞还离谱！”他忽然压低声音，朝斜前方努了努嘴，“不过得趁周砚解完竞赛题，不然他又要嫌弃我们太吵。”

周砚确实在皱眉。但当他收到顾清欢的消息时，草稿纸上未完成的物理模型旁，悄然多了朵用铅笔勾勒的小雪花。

五人挤在周砚家客厅时，暖黄的灯光把影子拉得老长。陆杰踩着椅子挂小彩灯，差点摔进白嘉诚刚泡好的咖啡里；程瑶举着英语作文满屋子追着顾清欢要范文，高跟鞋敲得木地板哒哒响。只有周砚安静地整理着各科笔记，却在顾清欢经过时，不动声色地把她滑落的围巾重新系好。

“这道导数题...”白嘉诚的声音突然卡壳。他盯着周砚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又偷偷瞥向顾清欢认真批改作文的侧脸，突然笑出声：“原来学霸们补课是这种氛围啊。”

考试那天下起初雪。顾清欢在文科考场最后检查作文，笔尖悬在“他望向我的眼神，像初雪落在发烫的掌心”这句上方。而四楼理科考场里，周砚在物理卷最后写下答案，望向窗外的雪幕，忽然想起昨晚顾清欢讲解作文立意时，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

成绩公布那天，教学楼前的公告栏被挤得水泄不通。程瑶踮着脚找自己的名字，突然尖叫着跳起来："第13名！我保住重点班的位置了！"她转身抱住顾清欢，"多亏了你和周砚的魔鬼特训！"

白嘉诚举着成绩单傻笑，15名的数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陆杰勾住他的脖子："不错啊小子，今晚火锅我请客！"人群中，周砚静静地看着顾清欢文科第一的成绩——总分比第二名整整高出26分，作文那栏赫然写着"满分"。他的目光与她相撞，两人同时红了耳根，又默契地低头笑了。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顾清欢的手机屏幕亮起。周砚的消息安静躺在对话框里："新年快乐，清欢。"她咬着下唇打字，窗外烟花绽放在夜空，映得满室璀璨。犹豫片刻，她按下发送键："新年快乐，周砚。愿新的一年，我们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手机震动的瞬间，她看见周砚秒回的消息："一定会的。"雪花落在窗棂上，把少年的诺言酿成最甜的星光，飘向未知却充满期待的新学期。

高三的蝉鸣比往年更聒噪，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翻到"98天"时，程瑶的咖啡杯底已经结了层褐色的垢。她趴在堆满五三的课桌上，冲顾清欢晃了晃月考成绩单："数学又炸了，感觉要和你考不上同一所大学了。"

顾清欢停下给速写本上色的手，画纸上是周砚在操场树荫下做题的侧影。阳光透过叶隙在他校服上投下斑驳光影，她特意用了最温柔的浅金色描绘那些光斑。"周末去图书馆？我教你立体几何。"她轻声说，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四楼理科班的后两排，陆杰的吉他被收进了储物柜，取而代之的是贴满便签的理综错题本。他把最后一根士力架掰成两半，丢给旁边的白嘉诚："等高考完，咱们组个乐队去livehouse演出。"白嘉诚咬着巧克力含糊不清道："先过了竞赛保送这关吧..."话音未落，周砚抱着一摞竞赛题从教室外进来，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的冷气。

晚自习的铃声撕开暮色时，顾清欢总能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遇见周砚。他拧开保温杯倒出红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次模考作文..."他犹豫着开口，目光落在她被笔磨出茧的指尖，"用敦煌飞天比喻理想那段，写得很惊艳。"

顾清欢的耳垂瞬间烧起来，转身接水时差点打翻杯子。她想起上周整理书包，不小心掉出的速写本恰好翻开到画着他的那页，幸好被程瑶眼疾手快藏起。那些藏在线条里的心动，终究没能化作言语说出口。

深秋的月考后，学校组织了誓师大会。顾清欢站在文科方阵里，望着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周砚。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声音沉稳地说着"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中，她悄悄摸出校服口袋里的素描纸——上面是今早捕捉到的，他在晨读时睫毛颤动的模样。

散场时程瑶挽住她的胳膊："你看周砚刚才演讲的样子，像不像偶像剧男主？"顾清欢笑着摇头，却在人群中与转身的周砚对视。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总带着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着比晚霞更温柔的光。

放学路上，陆杰突然提议去天台看星星。五个人挤在生锈的铁门后，白嘉诚掏出偷偷藏的啤酒，被程瑶追着打了半圈。顾清欢抱着膝盖看月亮，听着陆杰讲未来乐队的名字，忽然感觉周砚的目光落在侧脸。她转过头，少年慌忙低头喝饮料，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蝉鸣，轻轻撞进她心里。

夜色渐深时，周砚递来一张折成飞机的草稿纸。展开后是他工整的字迹："有机会想听你讲讲，画里的故事。"顾清欢攥着纸飞机的手微微发抖，远处教学楼的灯光在夜幕里连成银河，她望着周砚被月光勾勒的轮廓，最终只是把纸飞机轻轻抛向夜空。

有些心事，或许就该像这架载着秘密的纸飞机，在青春的风里轻轻盘旋，不必非要抵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