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突然下起来的。
图书馆的玻璃窗被打得噼啪响,刚才还亮堂堂的天忽然暗下来,像被谁猛地拉上了灰布窗帘。风卷着雨丝斜斜地泼进来,溅在靠窗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眼看就要漫到顾璟苧摊开的错题本上。温叙白手忙脚乱地去关窗,结果用力太猛,窗扇“咔嗒”一声卡在半空,她踮着脚去掰,帆布鞋跟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打滑,身子一歪,差点摔坐在地上。
顾璟苧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一片温热的布料,隔着校服外套,仿佛能摸到她腰侧轻微的起伏。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哗啦啦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同时拍打,要把整个世界都泡在水里。
“这窗肯定跟我有仇,”温叙白揉着被窗沿磕到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抬眼时却突然指着窗外笑起来,“你看楼下那棵玉兰树,花瓣落了一地,像被雨洗过的碎银子,亮晶晶的。”
顾璟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雨幕里确实飘着白花花的花瓣,有的打着旋儿往下落,有的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被雨水浸润得越发莹白。她刚要说话,就见温叙白突然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团成一团往窗缝里塞:“这样就不会溅雨了,你的错题本别弄湿了。”
外套的袖口还沾着早上没擦干净的豆浆渍,浅黄的一小片,被斜飘进来的雨水一浸,慢慢晕开,像朵没开好的小花。顾璟苧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用我的吧,你的料子薄,会湿透的。”
“不用不用,”温叙白把她的外套推回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腕,凉丝丝的,像刚浸过井水,“你穿得少,里面就一件短袖,别着凉了。”她说着又往窗缝里塞了塞自己的外套,结果袖口勾住了窗台上的铁皮卡扣,扯下来时带起一串铁锈渣,褐色的碎末正好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在一道刚解出来的几何题旁边印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哎呀!”她看着那道褐色的印子,脸瞬间垮下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解出来的题,草稿纸写了三页才弄明白的……”
顾璟苧从书包里翻出修正液,拧开盖子,轻轻往铁锈印上涂:“没事,干了就看不出来了。”她涂得很仔细,手腕悬在纸上,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温叙白突然发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像刚剥壳的杏仁,指尖捏着修正液的样子,认真得不像话。
雨势渐小时,图书馆的灯亮了。橘黄色的光透过雨帘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软软地贴在地板上,像两块融化的黄油。温叙白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袋口还沾着点面包屑:“早上路过巷口的面包店,看到这个樱花馅的铜锣烧,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买了。”
袋子里的铜锣烧被书本压得有点扁,边缘的酥皮掉了些碎屑,却还冒着淡淡的甜香,混着雨气里的青草味,格外好闻。顾璟苧捏起一半,咬了一小口,樱花的清苦混着豆沙的甜,在舌尖慢慢散开,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
“好吃吗?”温叙白睁着眼睛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雨丝,亮晶晶的,像在等夸奖的小狗。
“嗯,”顾璟苧点头,把另一半递过去,“你也吃。”
两人头凑在一起分食那个铜锣烧,碎屑掉在桌面上,被窗外飘进来的风卷着打旋,有的落在顾璟苧的数学练习册上,有的粘在温叙白的校服衣襟上。温叙白突然指着顾璟苧的嘴角笑:“沾到啦,像只小花猫。”她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她的唇角,柔软的触感像羽毛拂过,顾璟苧猛地偏头躲开,耳尖红了红。
“我自己来。”她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雨停时,天边透出点微光,像打碎的玻璃碴子,嵌在灰蓝色的云里。她们收拾书包时,发现温叙白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泡得半湿,袖口的豆浆渍晕成了一大片,像幅抽象画。顾璟苧把自己的外套叠好,塞进她怀里:“穿上吧,刚下雨,风凉,别感冒了。”
温叙白想说不用,却见她已经背起书包往门口走,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她身上,发梢还沾着点雨珠,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
“等等我!”温叙白抓起外套追上去,外套上还带着顾璟苧身上淡淡的墨水香,混着她自己的皂角味,在风里轻轻散开。
图书馆外的石板路上积着水,倒映着两人并肩的影子,影子的手好像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温叙白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水洼里的影子笑:“你看,我们的影子都在笑呢。”
顾璟苧低头看去,水洼里的两个影子确实歪歪扭扭的,像在偷偷乐。她抬起头时,正好撞见温叙白看过来的目光,比刚放晴的天空还要亮,里面盛着整个夏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