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那么长，长得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林暮扶着墙，缓慢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细密的疼痛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林暮？"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暮的身体猛地僵住了。这个声音他听了三年，在高中教室里，在操场边，在每一个他偷偷注视对方的时刻。他不敢回头，害怕这只是自己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幻觉。
"真的是你。"脚步声靠近，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贺临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眉头微蹙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林暮的喉咙发紧，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腹部，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虚弱的事实。"没、没什么，只是有点感冒。"他撒谎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贺临的目光落在他不自然弯曲的身体上，又移到他额头的冷汗，突然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你骗人。你这样子哪像是感冒？"他的手掌温暖有力，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热度，让林暮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真的没事..."林暮试图挣脱，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贺临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刚做完手术？"
被戳穿的尴尬让林暮耳根发热，他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阑尾炎，小手术而已。"
"小手术？"贺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一个人来的？"
"嗯。"
"拆线呢？有人陪你来吗？"
林暮摇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他不想在贺临面前显得这么可怜，这么...孤独。
贺临沉默了片刻，突然掏出手机看了看日程表："你什么时候拆线？"
"下周三。"
"几点？"
"上午十点。"林暮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贺临要问这些。
"我那天休息。"贺临收起手机，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来接你，送你去医院。"
林暮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忘记了呼吸。贺临要来接他？这简直像做梦一样。五年前高中毕业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贺临有交集了。而现在，这个人站在他面前，说要来接他去医院。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林暮结结巴巴地拒绝，习惯性地想要推开别人的好意。
"别逞强。"贺临打断他，语气不容反驳，"把地址发我，下周三见。"说完，他松开林暮的手臂，转身走向诊室，白大褂在身后轻轻摆动。
林暮站在原地，看着贺临远去的背影，腹部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贺临，记得发地址。」
林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把自己的住址发了过去。发完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过轻率，但撤回已经来不及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扶着墙向医院大门走去，心里却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扑棱棱地乱跳。
接下来的几天，林暮每天都会检查好几次手机，生怕错过贺临的消息。但除了那条确认收到地址的简短回复外，贺临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林暮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期待太多，贺临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才提出帮忙，不代表什么。可每当夜深人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象周三见面的场景，想象贺临可能会对他说的话。
拆线前夜，林暮几乎没怎么睡。他反复检查闹钟，把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带给贺临的小礼物——一本他珍藏多年的医学笔记，上面记满了高中时从贺临那里听来的各种医学知识。这个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怀春的少女，既可笑又可怜。
周三早晨，林暮比闹钟醒得还早。他仔细地洗漱，换上前一天准备好的浅蓝色衬衫和米色长裤，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自然的微笑。九点整，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盯着大门，耳朵竖起来捕捉楼道里的任何声响。
九点半，贺临没有来。
林暮开始不安地摆弄手机，考虑要不要发条短信问问。但他又怕显得太急切，最终决定再等等。
九点四十五分，依然没有贺临的身影，也没有任何消息。
林暮的手指颤抖着拨通了贺临的电话，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他又试了两次，结果相同。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失望。
十点整，林暮终于放弃了等待。他抓起背包和病历本，独自出了门。电梯正在维修，他只好走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扯到伤口。外面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林暮眯起眼睛，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去中心医院，谢谢。"他对司机说，声音干涩。
车窗外，城市的景色飞速后退。林暮靠在座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贺临会食言，为什么不接电话，甚至连一条解释的短信都没有。也许贺临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当了真，还为此精心准备。
医院到了，林暮付完车费，慢慢走向外科大楼。拆线的时间已经过了，他需要重新挂号排队。想到又要一个人在冰冷的医院走廊等待，林暮的鼻子突然一酸。
外科大楼的楼梯间光线昏暗，林暮扶着扶手一步步往上走。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可能是刚才走得太急了。他的眼前开始发黑，额头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在即将到达二楼平台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林暮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世界天旋地转。林暮感到自己滚下了几级台阶，后背和手臂撞在坚硬的边缘上，最后重重地摔在转角平台上。最痛的是腹部，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昏过去。
"有人吗..."他虚弱地喊道，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温热的液体从腹部渗出，浸透了衬衫。林暮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已经摔裂了，但他还是勉强拨打了120。
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里，林暮蜷缩在冰冷的楼梯平台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见到贺临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偷偷收集的关于贺临的一切，想起了毕业那天没能说出口的告白。而现在，他躺在这里，因为一个从未兑现的承诺而受伤。
真是可笑又可悲。
当救护人员赶到时，林暮已经意识模糊了。他被抬上担架，送往急诊室。朦胧中，他听到护士在说伤口裂开、需要重新缝合之类的话，但疼痛和疲惫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林暮！"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混沌，林暮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贺临气喘吁吁地站在病床前，白大褂皱巴巴的，头发凌乱，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愧疚。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闹钟也没响，我睡过头了..."贺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伸手想碰林暮又不敢，"你怎么样？疼不疼？"
林暮想说话，想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想告诉他自己的伤口很疼，心也很疼。但最终，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里。
贺临的手终于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温暖而颤抖。"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和懊悔。
林暮没有回应。此刻，他只想沉浸在这短暂的温暖里，哪怕知道它终将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成为又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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