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门铃响起。
祁言从混沌中惊醒,额头上的冰毛巾滑落到枕边。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一阵天旋地转。门铃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仿佛门外的人已经失去耐心。
"来了..."祁言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他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商临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对方正低头看表,眉头紧锁,显然对等待很不习惯。祁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睡袍的领口,才打开门锁。
门开的瞬间,商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的全身。祁言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睡袍松散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泛红的皮肤,头发因为冷汗而贴在额前,呼吸因为发烧而急促。
"你迟到了一分钟。"商临说,迈步进门,身上带着夜晚的寒气。
祁言退后几步让出空间,后背抵上墙壁才勉强稳住身体:"我没答应要见你。"
商临没有理会这句话,径直走进狭小的公寓。他的高级皮鞋踩在祁言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地毯上,显得格格不入。祁言看着商临环顾四周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难堪。这个他精心布置的小空间,在商临眼中大概简陋得可怜。
"药吃了吗?"商临的目光停在茶几上未开封的药盒上。
祁言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挪到沙发边坐下。他的动作很小心,不想让商临看出他下半身的疼痛。但商临的眼睛像是能透视,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发烧更严重了。"商临的手掌贴在他的后颈,"为什么不吃药?"
祁言别过脸,躲开那冰凉舒适的触碰:"睡过头了。"
商临冷笑一声,松开手去拿药盒:"自虐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没在自虐。"祁言反驳,却因为突然的咳嗽而弯下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肋骨扩散到全身,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再抬头时,一杯水和两粒药片递到面前。商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复杂。祁言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这只手昨晚还掐着他的腰,在他身上留下淤青,现在却拿着救命的药。
"我自己来。"祁言接过水杯,故意避开商临的手指。
药片卡在喉咙里,苦得他想吐。商临站在一旁,像监工一样确保他吞下去,然后突然俯身,一只手探向祁言的睡袍腰带。
"你干什么?"祁言猛地往后缩。
"看看我造成的'损害'。"商临的声音带着讽刺,"昨晚我喝多了,可能伤到你。"
祁言抓紧衣领:"不必了。我很好。"
"撒谎。"商临轻易拆穿他,"你走路的样子像刚被车碾过。"
这句话刺痛了祁言。他抬头直视商临的眼睛:"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一个听话的、随叫随到的玩物。玩坏了就换一个,反正你有的是钱和备选项。"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商临的表情变得危险,瞳孔收缩成两个黑点:"注意你的言辞,祁言。"
"为什么?"祁言突然笑了,高烧让他的胆子比平时大,"因为说了实话?我们之间不就是这种关系吗?"
商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你为什么在听到我今晚有约会时,露出那种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神?"
祁言的脸刷地白了。他想抽回手,但商临握得更紧。疼痛从腕部蔓延到心脏,他咬牙道:"你看错了。"
"我从不看错。"商临逼近他,呼吸喷在他滚烫的脸上,"你爱上我了,是不是?"
这个直接的问题像一把刀插进祁言胸口。他睁大眼睛,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承认就是万劫不复,否认又违背本心。
"我...很累了。"祁言最终选择逃避,"药也吃了,你可以走了。"
商临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松开手:"如你所愿。"
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拔而冷漠。祁言看着那熟悉的轮廓,喉咙发紧。他知道自己应该让商临离开,结束这场折磨,但身体却比理智诚实——当又一阵眩晕袭来时,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商临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祁言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被抱了起来,然后轻轻放在床上。
"蠢货。"商临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把自己搞成这样..."
冰凉的触感再次贴上额头,祁言舒服地叹了口气。他感觉商临在调整他的姿势,动作意外地轻柔,与平时的粗暴判若两人。当一双手解开他的睡袍检查伤势时,他太累了,无力阻止。
"果然发炎了。"商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祁言从未听过的情绪,"你真是...从来不知道照顾自己。"
祁言想反驳,想说他很擅长照顾自己,只是在商临面前总是溃不成军。但睡意如潮水般涌来,他感觉自己被轻轻翻了个身,某个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疼痛的部位,舒缓了灼烧感。
"为什么..."祁言在半梦半醒间呢喃。
一个吻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轻得像幻觉:"睡吧。"
当祁言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深夜。床头灯调到了最暗,一杯水和药片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公寓里安静得出奇,他以为商临已经离开,直到转头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他的小沙发上,长腿无处安放地搭在茶几边缘。
商临睡着了,领带松开,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他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屏幕早已熄灭。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年轻而疲惫,眉头即使在梦中也没有舒展。
祁言静静地注视这一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个商临与白天判若两人——没有锋利的言辞,没有算计的眼神,只是一个睡在不适沙发上的普通男人。
他小心地撑起身体,不想吵醒对方,却还是引发了剧烈的咳嗽。商临立刻惊醒,警觉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祁言身上。
"几点了?"商临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低哑。
"凌晨两点。"祁言看了眼手机,"你可以回去睡了,我好多了。"
商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到床边。他的手贴上祁言的额头:"退烧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祁言鼻尖发酸。他低下头,不想让商临看到自己的表情:"谢谢你的照顾。但你不必这样。"
"不必怎样?"商临收回手。
"假装关心。"祁言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商临的眼睛,"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交易。你付钱,我提供服务。没有售后服务这一说。"
商临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你总是这样吗?"
"怎样?"
"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商临突然俯身,双手撑在祁言两侧,"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想来呢?"
祁言屏住呼吸。商临的脸离他那么近,他能数清每一根睫毛:"那我会问,为什么?"
"也许我厌倦了你的倔强。"商临的拇指擦过祁言干裂的下唇,"也许我想看看,你在我面前能逞强到什么程度。"
"那你看到了。"祁言轻声说,"现在可以走了。"
商临没有动,反而更靠近了些:"不,我还没看到最精彩的部分——你崩溃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祁言头上。他猛地推开商临:"滚出去。"
商临被推得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那种玩味的表情:"终于露出爪子了?"
"我说,滚出去!"祁言抓起枕头砸向商临,声音嘶哑,"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和朋友打赌能不能征服的猎物!我他妈是个活生生的人!"
枕头软绵绵地落在商临脚边。房间里只剩下祁言急促的喘息声。商临静静地站着,表情从戏谑逐渐变得严肃。
"你说得对。"良久,商临开口,"你是一个人。"
他弯腰捡起枕头,轻轻放回床上,然后转身走向门口。祁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这次商临真的会走,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商临。"他鬼使神差地叫住对方。
商临停在门口,没有回头:"什么事?"
祁言想说对不起,想说别走,想说留下来。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祁言心里激起巨大的回响。他滑进被子里,把脸埋进商临刚才枕过的枕头。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古龙水的气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祁言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浸湿布料。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商临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超越交易关系的机会,而他因为恐惧和骄傲把它推开了。
窗外,一辆汽车发动的声音划破夜空。祁言知道那是商临离开了。他蜷缩成一团,抱紧那个还残留着对方气息的枕头,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在意识再次模糊前,他仿佛听到门锁轻轻转动的声音。但也许只是高烧带来的幻觉,又或者是他太过渴望而生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