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仙门的演武场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明日便是外门大比抽签的日子，人群挤挤挨挨，汗臭与兴奋的低语混杂。
云灼华贴着最外围的阴影挪动，袖口下，杜衡白日沾染的赤焰花粉像烙铁般灼烧着皮肤，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丹田深处那团“焚风”的躁动。
“都排好队！抽签筒在此，一个个来！”岳擎苍的吼声压过喧哗。他面前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签筒，里面插满刻着号码的乌木签。
林惊羽被一群内门弟子簇拥着，大摇大摆拨开人群，直接走到最前。他看也不看签筒，随手抽出一支，瞥了眼便嗤笑：“丙字七号？晦气！”
随手将那签扔给身后的跟班。众人敢怒不敢言。苏挽月紧随其后，素手轻拈，抽出一支“甲字三号”，唇角满意地勾起，目光却像淬毒的针，扫过角落里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云灼华。
轮到石磊。他拄着木棍，一瘸一拐上前，抽签的手带着怨气，狠狠一抓！
“丙字十三号！”负责唱签的弟子高声报出。
石磊脸色瞬间铁青。丙字擂是公认的“废物场”，对手多是如云灼华这般的末流。他猛地扭头，凶戾的目光死死钉在正小心翼翼伸手探向签筒的云灼华身上。
“且慢！”石磊的破锣嗓子炸响，木棍重重顿地，“岳执事！这抽签不公！凭什么有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十年，还有脸来抽签？”他直指云灼华，“她若抽到与我同擂，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我石磊宁可弃权，也不屑与这等废物同台！”
哄笑声浪般掀起。无数道鄙夷、嘲弄的目光聚焦在云灼华身上，像要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林惊羽摇着扇子火上浇油：“石师弟说得在理！岳师兄，不如直接给她个‘丁字末号’，丢去最角落的擂台自生自灭，省得污了大家的眼！”
苏挽月掩唇轻笑：“林师弟心善。丁字末号？依我看，她连登台的资格都没有呢。”
岳擎苍眉头拧成疙瘩，鹰目扫过抖如筛糠的云灼华，又看看群情激愤的场面，不耐地挥手：“云灼华！抽完速速滚开！莫要碍事！”
压力与袖口花粉的灼毒内外交煎，云灼华指尖触到冰凉的乌木签时，丹田那团火猛地一窜！一股极淡、却非人间应有的异香不受控制地从她颈侧逸散！
“嗯？”一直抱臂倚在远处兵器架阴影下的墨临渊，骤然抬眸！玄衣无风自动，锐利的视线穿透人群，精准锁定了她！
几乎同时，云灼华指尖的乌木签“啪”地一声轻响，竟从中裂开一道细纹！她惊惶失措地捏着半截断签，在岳擎苍暴怒的呵斥和林惊羽刺耳的嘲笑声中，连滚带爬挤出人群，像只被沸水浇到的蚂蚁。
“废物就是废物！连根签都拿不稳！”
“滚回你的柴房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恶毒的咒骂追着她狼狈的背影。她跌跌撞撞冲入通往药堂的僻静小径，扶着一棵老树剧烈喘息，冷汗瞬间湿透重衣。刚才那一瞬的失控……墨临渊绝对察觉了！
“啧啧，小云儿，你这‘霉运’真是挡都挡不住。”花弄影鬼魅般从树后转出，指尖把玩着那枚沾着书蠹碎屑的铜钱，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淡了几分，“坏消息。慕容秋的商队，在落雁峡遇袭了，货物尽毁，死了三个护卫。”
云灼华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花弄影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凉意：“更巧的是，你那位‘好堂兄’云霆……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将铜钱弹到云灼华脚下，“老韩当让我带句话——‘祸起萧墙，小心头顶的云’。”
头顶的云……九霄仙门主峰！掌门林天威！
赤焰花粉的灼毒顺着血脉狂窜，异香的躁动因这惊悚的消息而愈演愈烈，几乎要冲破压制。云灼华眼前阵阵发黑，指甲深深抠进树皮。
“还有，”花弄影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夜色，“杜衡那傻小子，看你‘体虚畏寒’，把他刚炼的一炉‘赤阳凝神丹’精华，全掺进给你的那份里了……药性，烈得很。”最后几个字消散在风中。
云灼华如坠冰窟！杜衡的善意，此刻成了最致命的毒药！她踉跄着扑向药堂方向，必须拿到那份药，绝不能让它入口！
药堂后窗透出暖黄的光。杜衡正守着小药炉，炉上砂锅咕嘟作响，赤红的药汁翻滚，散发出比白日浓烈十倍的赤焰花气息！他专注地看着火候，额角沁汗，浑然不觉窗外阴影里那双绝望的眼睛。
‘不能进去……墨临渊可能还在附近监视……’云灼华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弥漫口腔。花粉的灼毒与丹药的威胁内外夹击，丹田内的“焚风”发出咆哮，皮肤下琉璃色的流光时隐时现，濒临失控！
“呜……”一声细微的呜咽从脚边传来。
青萝蜷缩在药堂窗根下的阴影里，碧色眼眸盛满惊恐，小手紧紧捂着口鼻，身体因云灼华身上逸散出的、越来越浓的异香而瑟瑟发抖。她颤抖着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块鸽卵大小、寒气四溢的幽蓝色晶石——寒潭深处才有的寒髓晶！
“给……给你……”小妖精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晶石塞给云灼华，转身化作一道青光没入草丛。
入手刺骨的冰寒瞬间压制了部分灼痛，为云灼华濒临崩溃的意志赢得一丝喘息。她攥紧寒髓晶，最后看了一眼窗内专注的杜衡和那锅致命的赤红药汁，决然转身，用尽最后力气向后山寒潭方向狂奔。
夜风呼啸过耳。袖中断签的毛刺硌着掌心，花弄影的警告在脑中轰鸣，石磊的辱骂、林惊羽的嗤笑、苏挽月淬毒的眼神交织成网。而体内，烬骨香正咆哮着，欲焚尽这具禁锢它的躯壳。
寒潭在望。冰冷的雾气如救命稻草般涌来。云灼华扑到潭边，将滚烫的脸颊贴上覆着薄霜的岩石。月光下，幽深的潭水倒映着她狼狈扭曲的身影，以及……水下深处，一点微弱却顽强闪烁的、与她血脉同源的琉璃色光芒。
‘裴玄寂……’她盯着水中那点微光，任由寒潭的冷意刺入骨髓，将翻涌的腥甜咽下。
‘你断我生路……我便掀了这九霄！’
夜还很长。寒潭的冷，暂时封住了即将燎原的星火，却封不住冰层下，那道越烧越烈的琉璃色光芒。她必须在彻底失控前，找到答案，或者……制造一场足够埋葬所有秘密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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