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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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再喝一口..."哪吒托着敖丙的后颈，将药碗倾斜一个细微的角度。浓黑的药汁沿着碗边流下，敖丙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开，喉结艰难地滚动。

第三口药刚咽到一半，敖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像风中芦苇般震颤。药汁从唇角溢出，混着血丝顺着下巴滑落。

"敖丙！"哪吒慌忙放下药碗，手指擦过对方唇角，却被更多涌出的鲜血吓呆了。敖丙咳得眼角泛红，身下刚换不久的护理垫瞬间漫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大夫！快来人！"哪吒的喊声变了调。他一手扶住敖丙摇晃的肩膀，另一手慌乱地去按床头的铜铃。敖丙在他臂弯里痛苦地蜷缩，咳出的血点溅在哪吒前襟，像一串猩红的珊瑚珠。

老大夫掀帘而入时，敖丙已经咳得脱力，额头抵在哪吒肩头微弱喘息。鲜血浸透了两层中衣，在哪吒掌心留下黏腻的触感。

"让老朽看看。"大夫熟练地掀开被褥，眉头立刻拧紧，"伤口又裂开了，得重新施针止血。"

哪吒被请到一旁，看着大夫用银针刺入敖丙小腹几处穴位。每扎一针，敖丙瘦削的身体就痉挛一下，无意识地抓紧床单。当第七根针落下时，他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疼..."

这声痛呼像刀子捅进哪吒心口。他冲上前握住敖丙冰凉的手指："忍一忍...马上就好..."话音未落，就感到对方指甲深深掐入自己手掌。

"三太子按住他肩膀，别让乱动。"大夫头也不抬地吩咐，手中银针闪着寒光。

哪吒双手压住敖丙单薄的肩膀，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凸起的骨骼。什么时候敖丙瘦成这样了？记忆中那个能在海浪中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的龙族太子，此刻虚弱得像个纸糊的人偶。

"啊！——"当最后一针深刺入穴位时，敖丙猛地仰头，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哪吒眼睁睁看着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鬓发消失不见。

施针完毕，敖丙已经虚脱，只有急促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大夫擦了擦汗："血暂时止住了，但千万不能再动。药分多次少量喂，若再呛着恐怕..."

"我知道了。"哪吒打断他，声音沙哑，"不会再让他咳着。"

待众人退出，哪吒才放任自己颤抖。他拧了湿巾，轻轻擦拭敖丙汗湿的额头。药渍和血痕在对方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像雪地上的污迹。

"对不起..."哪吒用湿巾抚过敖丙紧蹙的眉头，"我该更小心点的..."

敖丙在昏迷中微微偏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这个细微的依赖动作让哪吒喉头发紧。他重新倒了半碗药，这次只盛了一勺，轻轻吹凉。

"敖丙，张嘴..."他小心翼翼地将勺沿贴在对方唇边。敖丙睫毛颤了颤，顺从地抿了一小口。哪吒盯着他的喉结确认吞咽完毕，才喂第二勺。

喂到第五勺时，敖丙突然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哪吒俯身去听，却听到一声微弱的："...三哥哥..."

这个称呼让哪吒浑身僵住。那是他们初遇那年，七岁的敖丙对他的称呼。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变成了带着调侃的"三太子"，最后是直呼其名。哪吒以为敖丙早就忘了这个幼稚的称呼。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哪吒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卷起敖丙一缕散发。

敖丙没有回应，却在发烧的迷糊中继续呢喃："...三哥哥别生气...丙儿不是故意弄坏你的风火轮..."

哪吒如遭雷击。这件事他早忘了——十二岁那年，敖丙确实碰坏过他一个风火轮的装饰，当时他大发雷霆，三天没理对方。这么小的事，敖丙竟记到现在？

"我没生气...早就不生气了..."哪吒将额头抵在敖丙手背上，突然觉得鼻腔酸涩，"是我脾气太坏了..."

敖丙在高热中不安地翻身，护理垫摩擦发出细微声响。哪吒连忙按住他："别动，会流血..."

"...证据..."敖丙突然挣扎起来，手指攥紧被单，"...要给三哥哥看证据...不是龙族..."

这句话像钝刀缓慢切入哪吒的心脏。即使在这种时候，敖丙念念不忘的仍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到底让敖丙多难过，才会让对方连昏迷中都记挂着这件事？

"我知道不是你...我从来都知道..."哪吒握住敖丙乱动的手，生怕他牵扯到伤口，"我只是...害怕..."

这个从未向任何人，甚至向自己承认的真相终于脱口而出。哪吒感到一直压在胸口的巨石松动了一些。

"每次陈塘关出事，我都怕是你父王的主意...怕你终究会站在龙族那边...怕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哪吒哽住，将敖丙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所以我先发火...先怀疑...这样如果你真的离开，我就能告诉自己早就料到了..."

月光透过窗纱，在敖丙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哪吒发现他眼角又湿了，不知是疼痛的泪水还是听懂了这番话。他轻轻擦去那点湿意，继续低声倾诉：

"你送我的那些丑珍珠，我都藏在混天绫里...每次出征都带着...好像这样就不会受伤..."他自嘲地笑了笑，"多可笑，我连承认在乎你都做不到..."

敖丙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眉头仍紧蹙着，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哪吒用手指轻轻抚平那道褶皱，突然注意到敖丙唇上有个细小的裂口——是刚才咳血时咬破的。

鬼使神差地，哪吒俯身舔去那点血珠。铁锈味在舌尖蔓延，混着药的苦涩。这个近乎虔诚的动作让他想起敖丙教他辨识龙族伤药的那个雨天，他们躲在岩洞里，分享同一个水囊...

"三太子，该换药了。"医女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打断了他的回忆。

哪吒直起身，才发现窗外已是深夜。血色的月亮低垂在天际，像一块凝固的血痂。他协助医女更换被血浸透的绷带，当看到敖丙小腹上那处狰狞的针痕时，还是忍不住别开了脸。

"公子体质特殊，这伤怕是要留疤了。"医女叹息道。

"没关系。"哪吒轻轻抚摸那道伤痕周围的皮肤，"我会记得每天给他涂祛疤膏...直到消失为止..."

医女离开后，哪吒和衣躺在敖丙身侧，小心避开伤口将人半搂在怀里。敖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热源靠拢，额头抵在哪吒锁骨处。这个熟悉的依偎姿势让哪吒眼眶发热——从前每次雷雨天，敖丙都会这样缩进他怀里。

"等你好了..."哪吒吻着敖丙发顶轻声说，"我们去看昆仑山的雪...你一直想看的..."

怀中的身体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对这个承诺的回应。月光偏移，照在案头那碗见底的药汁上，泛起微微的光。血总算止住了，哪吒数着敖丙平稳的呼吸，第一次允许自己相信——最坏的已经过去，而更好的尚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