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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这声微弱的呻吟像细针刺在哪吒心尖上。他急忙俯身,见敖丙在层层锦被下仍发抖得厉害,齿关相击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怎么还冷?"哪吒伸手探入被中,触到敖丙脖颈时猛地缩回——那皮肤冰凉得像深海玄玉,几乎感觉不到活气。他慌忙又加了一床狐裘被,压得敖丙单薄身形几乎看不见。"这样呢?好点没有?"
敖丙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地蜷缩,被角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得泛青。哪吒握住那只手,惊觉连指甲都变成了淡紫色。他搓揉着那双冰手呵气,呵出的白雾在月光下像一缕幽魂。
"来人!再拿几个暖炉来!"哪吒朝门外吼,声音里的恐慌掩藏不住。
侍从匆匆添了三个铜胎珐琅暖炉,炭火噼啪作响,室内热得常人早已汗流浃背。可当哪吒掀开被角查看时,敖丙的睫毛上竟凝着细霜,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结成白雾。
"怎么会这样..."哪吒声音发颤。他忽然想起大夫临走时的叮嘱:龙族体温本就偏低,失血过多时会陷入假死状态保命,若不及时回暖...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哪吒挥手屏退众人,确认门闩落锁后,深吸一口气解开自己的绛红战袍。衣带散开,露出常年征战练就的结实胸膛——那里正随着急促呼吸剧烈起伏,皮肤下火灵根的力量让周身蒸腾着淡淡热气。
"得罪了..."哪吒轻声道着,掀开厚重的被褥。敖丙只穿着单薄中衣的身影显露出来,白衣被冷汗浸透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肋骨线条。他像抱易碎的冰雕般将人揽入怀中,让那冰凉的身躯紧贴自己发热的胸膛。
"唔..."敖丙在昏迷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本能地往热源深处钻。他额头抵在哪吒锁骨凹陷处,鼻尖擦过对方心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小片雪花落在皮肤上。
哪吒收紧双臂,恨不得把整个人揉进骨血里取暖。他调动体内火灵根的力量,让体温再升高些,皮肤渐渐泛起淡金色光芒。这是修炼到极致的纯阳之体,平日里稍有不慎就会灼伤旁人,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热度,生怕烫伤怀中脆弱的龙族。
"还冷吗?"哪吒低头询问,嘴唇无意间擦过敖丙冰凉的耳尖。没有回应,但颤抖似乎减轻了些。他稍稍放松手臂,发现敖丙苍白的手指不知何时揪住了他的里衣前襟,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动作让哪吒喉咙发紧。他轻抚敖丙后背,隔着湿冷的中衣能摸到凸起的脊椎骨节。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记忆中那个在海浪中与他嬉戏的少年,后背应当是柔韧有力的,月光下会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昆仑...雪..."敖丙突然呢喃,气息拂在哪吒胸口激起一片战栗。
哪吒僵住了。半年前那个醉酒之夜,敖丙确实靠在他肩头说过想看昆仑雪景。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等剿完这批水妖就去"——然后水妖剿完又来了山魅,承诺就这样一次次推迟,直到...
"等你好了,我们立刻就去。"哪吒将唇贴在敖丙发顶轻声许诺,"你想看多久都行,我陪你。"
敖丙似乎听懂了,眉头舒展些许。但他的体温仍在持续下降,哪吒惊恐地发现连自己贴着对方的皮肤都开始发凉。情急之下,他咬破指尖,挤出一滴精血点在敖丙眉心。
"以我精血,燃尔心灯。"哪吒念出禁术口诀,指尖金芒大盛。那滴血渗入皮肤,在敖丙眉心留下一道火焰形金纹,随即暗红色脉络从颈部开始向下蔓延,所过之处冰霜消融。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哪吒感到一阵眩晕,却将敖丙搂得更紧。渐渐地,怀中躯体开始回温,像早春第一缕阳光照在冻土上。敖丙的呼吸变得深长,脸颊泛起极淡的粉色,蜷缩的四肢也舒展开来。
"哪吒..."这次呼唤清晰了许多,敖丙半睁着眼睛,目光涣散却有了焦点,"你在...发光..."
哪吒这才注意到自己周身确实笼罩着一层金红光芒——过度催动火灵根的副作用。他急忙收敛气息,却见敖丙努力抬起手,指尖颤巍巍地触碰他发光的胸口。
"像...小时候..."敖丙嘴角牵起微弱的弧度,"除夕夜的...红灯笼..."
记忆如潮水涌来。他们十二岁那年除夕,敖丙偷偷溜出龙宫找他玩。两人躲在陈塘关城楼偷喝桂花酿,醉醺醺地看满城红灯。敖丙说东海从不过年,他就用火尖枪挑着灯笼在浪尖上舞了一整夜...
"你喜欢的话,今年除夕我还给你舞灯笼。"哪吒抓住那只欲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你好了,我们天天过年。"
敖丙的手突然在他掌心下剧烈颤抖起来。"疼..."细弱的呻吟从齿缝挤出,他弓起身子,冷汗瞬间浸透刚被烘干的衣衫。
哪吒慌忙查看,发现敖丙腹部的绷带又渗出血迹——是刚才禁术催动太急,牵扯到了未愈的伤口。他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手忙脚乱地去够案头的金疮药。
"别动!我去拿药!"哪吒刚要起身,却被一股微弱力道拽住——敖丙的手指勾着他的衣带,明明虚弱得抬不起手,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不...别走..."敖丙的声音轻得像雪落,"...怕黑..."
这声哀求彻底击碎了哪吒的防线。他单膝跪在榻边,俯身将敖丙连同被褥一起抱起,像哄婴儿般轻轻摇晃:"我不走,我在这儿。"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落在敖丙颈间,与冰冷皮肤相触时"嗤"地升起一缕白雾。
敖丙似乎被这温度烫到,微微瑟缩,却又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哪吒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就着这个姿势伸长手臂够到药瓶,单手挑开塞子,将药粉洒在重新渗血的绷带上。
"忍一忍..."他感受到怀中躯体在药粉刺激下的痉挛,心疼得声音发颤,"马上就不疼了..."
月光偏移,从窗棂斜斜切入,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血色月华与室内烛火交融,在哪吒赤裸的背脊上流淌,而敖丙苍白的脸则隐没在他投下的阴影里,只有眉心那点金纹还在微弱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敖丙的呼吸终于平稳。哪吒小心地低头查看,发现对方竟在他怀里睡着了,睫毛还湿漉漉的,但嘴角是放松的。他轻轻调整姿势想把人放回榻上,却听到一声模糊的呓语:
"...要听...三哥哥唱歌..."
哪吒呆住了。那是他们更小的时候,有次敖丙被雷声吓到,八岁的他确实哼过不成调的摇篮曲。这么多年过去,他自己都忘了,敖丙却还记得?
"月儿明...风儿静..."哪吒哑着嗓子哼起记忆中的曲调,手指轻轻梳理敖丙汗湿的额发,"树叶儿...遮窗棂..."
窗外,血月西沉,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纱窗时,哪吒发现敖丙的体温终于恢复正常。他长舒一口气,却仍不敢松手,只是靠着床柱闭目小憩——梦中是昆仑山终年不化的雪,和雪地里并肩而立的两行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