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

便器里的液体在烛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哪吒盯着那汪血水，一时间竟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净房里弥漫，混合着药草的苦涩，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哪吒..."敖丙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哪吒猛地转身，看到敖丙还保持着被他扶起来的姿势，双手撑在桶沿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灰败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烛光下像撒了一层碎玻璃。

"没、没什么。"哪吒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便器，声音却出卖了他，"你...你先回床上..."

太迟了。敖丙的目光已经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那片猩红。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最终只发出一声气音："...啊。"

这个音节像刀子捅进哪吒心口。他顾不得掩饰，一把揽住敖丙摇摇欲坠的身体："别怕，可能是伤口渗血混进去了，我去叫大夫..."

敖丙在他怀里微弱地摇头，手指揪住他的衣襟："疼..."这个字刚出口，他突然弓起身子，一阵剧烈的痉挛从腹部蔓延到全身。哪吒感到手臂一热——新鲜的血液正透过层层绷带渗出来，顷刻间染红了他的袖子。

"敖丙！"哪吒的声音变了调。他顾不得其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冲回内室，沿途撞翻了药架也浑然不觉。"大夫！快来！"

老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时，哪吒正徒劳地用手按压敖丙不断渗血的腹部。床单上已经晕开一大片暗色痕迹，而敖丙则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睫毛不停颤动，像是被困在噩梦中。

"让老朽看看。"大夫熟练地掀开被血浸透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缝合处完全裂开，血肉模糊中隐约可见不正常的紫黑色。"不妙啊..."他眉头紧锁，从药箱取出银针，"三太子，请按住公子肩膀。"

哪吒机械地照做，看着银针刺入敖丙小腹周围的穴位。每扎一针，敖丙瘦削的身体就痉挛一下，无意识的呻吟从齿缝间挤出。当第七根针落下时，他突然睁大眼睛，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啊——！"

这声惨叫让哪吒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他俯身将敖丙汗湿的额头贴在自己脸颊上，语无伦次地哄着："忍一忍...马上就好...是我不好...都怪我..."

大夫终于施针完毕，擦了擦汗道："公子这是小产后恶露未尽，又兼龙族体质特殊，气血逆行伤了内腑。"他示意哪吒看银针尖端——原本该是亮白的金属此刻覆着一层诡异的蓝紫色，"需要东海深处的千年寒髓为引，配合热性药物才能拔除这瘀毒。"

"千年寒髓？"哪吒声音嘶哑，"我现在就去取！"

"三太子且慢。"大夫按住他，"寒髓需在月圆之夜，由龙族王室亲自采掘才有效力。况且..."他犹豫了一下，"公子此次伤及根本，今后恐难..."

"难什么？"哪吒一把抓住大夫手腕。

老大夫叹息："恐难再有孕。"

这句话像重锤击中哪吒胸口。他踉跄后退，撞到屏风才稳住身形。耳边嗡嗡作响，眼前浮现出敖丙那日雨中苍白的笑脸，想起他昏迷中还惦记着"我们的孩子"...

"三太子？"大夫担忧地唤他。

哪吒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将墙壁砸出蛛网般的裂痕。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转向大夫："还有其他办法吗？"

"老朽先开些止血镇痛的方子。"大夫写下药方，低声道，"但寒髓...终究是治本之策。"

送走大夫后，哪吒回到榻前。敖丙已经醒了，正望着帐顶出神。听到脚步声，他微微偏头，嘴角竟扯出一丝笑："...吓到你了？"

这个笑容比任何指责都让哪吒心痛。他跪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将敖丙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对不起...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敖丙虚弱地摇头，"是我自己...没调理好..."

哪吒突然注意到他唇上有道新鲜的血痕——是忍痛时咬破的。他鬼使神差地俯身，舔去那点血迹。敖丙惊讶地睁大眼睛，却没推开他。

"苦的..."哪吒喃喃道。龙族的血本该清甜如海水，现在却带着药草的苦涩和血的铁锈味。他想起敖丙曾经骄傲地说过，龙族只有在重病时血液才会变味。

"哪吒..."敖丙轻唤他的名字，手指抚上他紧蹙的眉头，"别这样...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哪吒看着他身下又渗出的血迹，想起便器里那片刺目的红。但他只是点点头，帮敖丙掖好被角："我去煎药。"

药煎好时已是深夜。敖丙勉强喝了几口就呛咳起来，药汁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哪吒用拇指擦去，却被对方握住手腕。

"你...休息..."敖丙气若游丝，"脸色...好差..."

哪吒这才注意到铜镜里的自己——眼下青黑，嘴唇干裂，活像个孤魂野鬼。他摇摇头，哄着敖丙喝完剩下的药。药里有安神成分，不一会儿敖丙就昏沉睡去。

确认他睡熟后，哪吒轻轻掀开被子检查。绷带又渗血了，但比之前好些。他蹑手蹑脚地更换敷料，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当擦拭到敖丙大腿内侧干涸的血迹时，一滴温热液体突然落在对方苍白的皮肤上——是他自己的眼泪。

"我发誓..."哪吒俯身在敖丙冰凉的手指上落下一吻，"一定会拿到寒髓。"

像是回应一般，敖丙在梦中微微蜷缩手指，恰好勾住哪吒的小指。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给了哪吒莫大勇气。他轻轻挣脱，走到窗前摸出贴身收藏的鳞片——那是敖丙第一次显鳞时脱落的，他一直随身带着。

月光下，金色鳞片边缘泛起幽蓝光芒。哪吒知道，这是东海深处有寒髓现世的征兆。他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敖丙，将鳞片紧紧攥在手心。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