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

"这里疼吗？"

哪吒拇指压在敖丙足心偏上的位置，感到掌下的肌肉突然绷紧。敖丙的脚趾倏地蜷起，像受惊的贝类合拢外壳。

"...有点。"敖丙靠在软枕上，声音刻意放轻。但哪吒看到他抓着被单的手指已经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像撒了一把碎水晶。

哪吒立刻松开力道，转而用指腹轻抚那片发红的皮肤。敖丙的足底比他记忆中粗糙许多，原本珍珠般光滑的肌肤现在布满细小的裂痕，像是干涸的河床。他蘸了更多药油，温热的手掌包裹住那只冰凉的脚，感受着筋络在皮下微弱地跳动。

"大夫说按摩这里对你好。"哪吒声音放得很柔，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但疼要告诉我。"

敖丙轻轻点头，放松了些许。哪吒趁机再次按压，这次换了旁边一个穴位。药油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在两人皮肤间化开。他专注地观察敖丙的表情——对方睫毛轻颤，咬住下唇，但没喊停。

"你脚底有茧子。"哪吒拇指摩挲着足弓处厚厚的角质层，"比以前更明显了。"

敖丙半阖着眼："这半年东海不太平...总要亲自去平息暗流..."

话音未落，哪吒突然按到某个点。敖丙的身体像被雷击中般猛地弹起，一声痛呼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喘息。他的小腿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膝盖不自觉地想要蜷缩，却被哪吒牢牢握住脚踝。

"这里不对。"哪吒声音沉了下来。他盯着足底那个穴位——对应人体腰腹的位置，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细看还能发现皮下有蛛网般的暗纹向四周辐射。"大夫没说会这样..."

敖丙试图抽回脚："龙族足底经络本就与人类不同..."

哪吒不理会他的搪塞，拇指轻轻拂过那片异常区域。随着他的触碰，那些暗纹竟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敖丙立刻倒吸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忍着点。"哪吒一手固定住他乱动的脚，另一手蘸了特制的药油，以极轻的力道开始打圈按摩。药油接触到青紫皮肤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嗤"声，冒出淡淡白烟。敖丙浑身发抖，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哪吒每按一下都抬头观察敖丙的表情，像在拆解最精密的机关。他发现当按压到特定角度时，敖丙腹部的绷带会微微渗出血迹——足底的淤堵与腹部的伤口竟有直接关联。

"你一直在疼。"这不是疑问句。哪吒想起这些天敖丙总在半夜无意识地蜷缩成团，还以为是睡姿问题。

敖丙别过脸，喉结滚动："...习惯了。"

这两个字像钝刀捅进哪吒心口。他放轻力道，改用指腹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推揉，像对待易碎的薄冰。药油渐渐渗入皮肤，那些青紫纹路稍微淡了些，但依然清晰可辨。

"小时候...你教我看过龙族经络图。"哪吒突然说，"足底这里..."他点了点那个敏感点，"对应子宫，对不对？"

敖丙猛地睁大眼睛，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哪吒知道自己猜对了——流产造成的伤害从未真正痊愈，那些淤毒一直潜伏在经络里，现在正逐渐向四肢蔓延。

"会好起来的。"哪吒俯身，额头抵在敖丙冰凉的膝盖上，"我打听过了，昆仑山有种雪灵芝..."

"哪吒。"敖丙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好不了..."

"没有如果！"哪吒猛地抬头，却在对上敖丙眼睛时哑了火。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平静得像深海，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住那只脚，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什么珍宝："那我就每天给你按摩，直到这些淤血全部化开。"

敖丙怔了怔，突然轻笑出声："那你这双手...就别想再拿火尖枪了..."

"不拿就不拿。"哪吒赌气似的加重了按摩力道，听到敖丙"嘶"的一声又立刻放轻，"反正陈塘关太平很久了..."

按摩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结束时，敖丙的足底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那些青紫纹路也淡了不少。哪吒用热毛巾仔细擦去多余药油，发现自己的手掌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僵硬发抖。

"转过去。"他帮敖丙翻了个身，"后背也按按。"

敖丙顺从地趴下，瘦削的肩胛骨像两片即将破茧的蝶翼凸起。哪吒倒了些药油在手心搓热，突然感到鼻尖一酸——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他慌忙仰头，却还是有一滴泪落下来，正好掉在掌心，与金黄色的药油融为一体。

哪吒怔了怔，鬼使神差地将这滴混合液体轻轻涂在敖丙后腰的穴位上。那里是龙族灵力的枢纽，也是...生育经络的起点。

"嗯..."敖丙发出舒适的喟叹，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他没看见那滴泪，只感到一股异常的暖流渗入皮肤，缓解了经年累月的寒意。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哪吒的按摩从后背延伸到手臂，再到那双总是冰凉的手。他一根根揉捏敖丙修长的手指，想起这双手曾经多么灵活地操控水流，现在却苍白脆弱如冰雕。

"睡会儿吧。"按摩结束后，哪吒帮敖丙盖好被子，发现对方已经昏昏欲睡。药油里的安神成分开始起效，敖丙的眼皮不停打架，却还固执地望着他。

"你...也休息..."敖丙含糊地说，手指勾住哪吒的衣角。

哪吒点点头，和衣躺在他身侧。当敖丙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时，他悄悄起身，摸出藏在枕下的一卷竹简——《龙族经络全解》，边角已经翻得起毛。就着月光，他找到标记的那一页，手指悬在"足底反射区"的图示上方，久久不动。

窗外，一只夜鹭掠过海面，发出清厉的鸣叫。哪吒轻轻握住敖丙露在被子外的脚，那上面还残留着药油的痕迹。他俯身，嘴唇轻触那个最敏感的穴位，无声地许下一个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