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从混沌梦境中惊醒时,敖丙的手已经本能地伸向床榻左侧。
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锦缎——那里本该有个火炉般温暖的人形。敖丙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腹部的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他顾不得这些。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令人心慌的轰鸣,偶尔划过的闪电将室内照得惨白。
"哪吒?"他轻声呼唤,回答他的只有雷声。
被褥掀开时带出一股药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敖丙摸索着去够床头的火折子,却碰倒了药碗,瓷片碎裂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他咬了咬牙,索性摸黑下床,脚尖刚触及地面就被散落的绷带绊住——
"砰!"
膝盖重重砸在冷硬的地板上,敖丙眼前一黑。更糟的是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熟悉的温热液体立刻浸透了单薄的中衣。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死死按住伤处,却摸到一片黏腻。血腥味在鼻腔里弥漫开来,与记忆中最糟糕的那个雨天重叠。
闪电再次亮起时,敖丙突然僵住了。借着那一瞬的冷光,他看到地板上有点点暗痕,从床榻边一路延伸向门外。不是雨水的痕迹——更浓稠,更阴暗,在木质纹理中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血迹。
敖丙的心脏几乎停跳。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向门口,腹部的伤口随着动作不断涌出温热的液体,在地板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当他的手碰到门槛时,发现那里的血迹与雨水混合,形成了诡异的淡红色水洼。
"哪吒...!"这次呼唤带上了哭腔。
暴雨瞬间浇透了他的衣衫。敖丙踉跄着沿回廊前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迹时断时续,最终导向后院那个平日煎药的小屋。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诡异的橘红色光芒,与闪电的冷光交织在一起。
敖丙推开门的那刻,时间仿佛静止。
哪吒背对着门口跪在药炉前,上身赤裸,后背上满是新旧交错的伤疤——那是他从未让敖丙见过的。右手持一把匕首,正对着左腕狠狠划下。鲜血如注,落入沸腾的药锅中,发出"嗤嗤"的声响。炉火映照下,那些血珠像一串红珊瑚坠入深渊。
"你在干什么?!"
敖丙的声音撕裂了雨幕。哪吒猛地回头,脸上血色尽失。他慌忙去挡药炉,却打翻了旁边的瓷碗——里面盛着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块。
"你起来干什么!"哪吒想冲过来扶他,又意识到自己满手是血,僵在原地,"回去躺着!"
敖丙没动。他盯着那个沸腾的药锅,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连日来的汤药总带着铁锈味,为什么每次喝完后伤口就不那么疼了,为什么哪吒总在他睡着后才熬药...
"这就是...你说的特效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哪吒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惨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敖丙这才注意到他眼下青黑一片,整个人瘦脱了形,只有那双眼睛还亮得吓人。
"龙族古方...纯阳之血可化瘀..."哪吒试图解释,却在看到敖丙衣摆不断扩大的血渍时变了脸色,"你流血了!"
敖丙躲开他伸来的手,却因动作太大撞翻了药炉。滚烫的药汁飞溅而出,大部分泼在哪吒手臂上,但仍有几滴落在敖丙裸露的脚踝。剧痛让他踉跄后退,被门槛绊倒的瞬间,哪吒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接住。
"放开!"敖丙挣扎着,却因失血而无力,"你疯了是不是?!这样取血会..."
"能治好你就行!"哪吒吼了回去,双臂却温柔至极地将他打横抱起,"你以为我眼睁睁看着你疼得睡不着就好受?"
雨水混合着血水在两人之间流淌。敖丙突然摸到哪吒胸口一道尚未愈合的刀痕——那不是今天的新伤,而是反复割开又结痂形成的狰狞疤痕。他再也忍不住,揪住那缕总是翘起的红发,将对方的额头狠狠抵在自己前额上。
"傻子..."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龙族...最忌讳...欠血债..."
哪吒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两人的心跳在湿冷的衣衫下共振:"我乐意。"
回房的路上,敖丙昏昏沉沉地靠在哪吒肩头。恍惚间,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不是雨,更不像血。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哪吒紧咬的下巴和通红的眼眶。
"别哭..."他虚弱地抬手,抹去对方脸上的水痕,"三哥哥...最讨厌...下雨天了..."
这句儿时的玩笑话让哪吒浑身一颤。他将敖丙搂得更紧,大步穿过雨幕。当终于回到温暖的室内时,两人都已浑身湿透,血水在身后留下一路蜿蜒的痕迹。
哪吒小心翼翼地将敖丙放在床上,转身要去拿干净衣物,却被拽住了手腕。
"别再..."敖丙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伤害自己..."
哪吒沉默地点头,俯身吻了吻他冰凉的眉心。当他想直起身时,发现敖丙已经陷入昏迷,手指却仍固执地勾着他的衣角。
窗外,暴雨渐歇。哪吒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干敖丙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当擦到对方手腕上一处陈年疤痕时,他突然想起那是敖丙十五岁时为他挡箭留下的。
"我们扯平了。"他轻声说,将脸埋在那只冰凉的手掌里,任泪水浸湿对方的掌心。
黎明前的黑暗里,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在寂静中同频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