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交锋
连续三日,云芷都未能找到合适的刺杀时机。
每天寅时起床,一直劳作到亥时,洗衣房的活计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精力。更糟的是,赵嬷嬷似乎格外"关照"她,总是把最脏最累的活计派给她。三天下来,云芷的双手已被碱水泡得发红脱皮。
"小荷,把这桶衣物送到东院去。"赵嬷嬷踢了踢脚边的木桶,里面堆满了沾着血迹的绷带,"洗干净了,王爷等着用呢。"
云芷低头应是,抱起沉重的木桶。东院是周玄瑾的私人居所,平日里丫鬟们都不被允许靠近。这是个机会。
穿过三道回廊,云芷的脚步越来越慢。她暗中观察着四周——东院的守卫比主院更为森严,几乎每个转角都有侍卫把守。她垂下眼帘,做出一副怯懦模样,抱着木桶的手却悄悄调整了姿势,随时可以抽出藏在袖中的银针。
"站住!"一名侍卫拦住她,"做什么的?"
"洗衣房的小荷,来送王爷的衣物。"云芷声音细若蚊蝇,头垂得更低了。
侍卫正要检查木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月洞门内传来:"让她进来。"
云芷心头一跳。是周玄瑾。
东院的布局出乎意料的简朴。青石板路两侧种着翠竹,一座精巧的亭子临水而建。周玄瑾正倚在亭中栏杆上喂鱼,一袭月白色长衫,黑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比那日在书房前见到时更添几分随意。
"放那儿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随手撒了一把鱼食,池中锦鲤顿时争相跃起,水花四溅。
云芷放下木桶,正准备退下,却听周玄瑾又道:"会磨墨吗?"
她脚步一顿:"回王爷,奴婢...不曾学过。"
"过来。"他转过身,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本王教你。"
云芷暗自咬牙。接近目标是好事,但周玄瑾的态度令她警惕。她缓步上前,刻意让脚步显得笨拙,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
周玄瑾轻笑一声,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那一瞬间,云芷浑身紧绷——习武之人的本能让她差点反击。她强压下冲动,任由他带着自己来到亭中的石案前。
"这是砚台,这是墨锭。"周玄瑾修长的手指一一指点,"加水要适量,力道要均匀..."
他站在她身后,几乎将她整个人笼在怀中。云芷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一丝药草的苦涩。这距离太危险了,她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但直觉告诉她——这也是个陷阱。
"试试。"他将墨锭塞进她手中。
云芷的手微微发抖——这次不是伪装。她从未做过这种精细活,几次下来,不是水加多了就是力道太重,溅得案上到处都是墨点。
"笨手笨脚的。"周玄瑾叹气,却不见恼怒。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缓缓研磨,"要这样...力道均匀,速度适中..."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云芷心头警铃大作,却不敢挣脱。墨香在两人之间弥漫,石砚中的清水渐渐变成浓稠的墨汁。
"看,成了。"周玄瑾松开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叶小荷。"云芷低头回答,心跳如鼓。她确信他早已知晓她的名字,这番作态必有深意。
"小荷才露尖尖角..."周玄瑾轻声吟道,忽然伸手拂过她的耳际,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柳叶,"倒是应景。"
云芷浑身僵硬。这动作太过亲昵,完全超出了主仆之礼。她后退半步,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王爷恕罪..."
"不必。"周玄瑾拦住她,"从今日起,你每日未时来东院,本王教你读书写字。"
云芷愕然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那双眼如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怎么,不愿意?"
"奴婢...不敢。"她慌忙低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周玄瑾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是真的起了兴致,还是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
"去吧。"周玄瑾挥挥手,重新拿起鱼食,"明日准时来。"
云芷退出东院,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必须尽快向影阁传信,但王府戒备森严,传信渠道还未打通。更糟的是,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暴露——周玄瑾的每个眼神、每句话都像在试探。
回到洗衣房,赵嬷嬷正等着她。
"去了这么久?"老妇人眯起三角眼,"莫不是偷懒去了?"
云芷低头不语,任由赵嬷嬷的责骂如雨点般落下。最终惩罚是扣去半月例钱和今晚的饭食。其他丫鬟同情地看着她,却无人敢出声。
夜深人静,云芷躺在通铺最边缘的位置,听着周围均匀的呼吸声。饥饿感如刀绞,但她更在意的是白天与周玄瑾的接触。她轻轻摩挲右手手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荒谬。"她在心中暗骂自己。一个优秀的刺客不该被目标影响。周玄瑾不过是又一个将死的猎物,仅此而已。
窗外月光如水,云芷悄无声息地起身。今晚,她必须探查周玄瑾的书房。
避开巡逻的侍卫比想象中容易——守卫的路线和空档她已烂熟于心。书房黑漆漆的,窗户却未关严。云芷无声潜入,借着月光打量四周。
书房比她想象的更为简朴。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排书架,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她轻手轻脚地翻找,终于在案几暗格中发现了一叠密函。
借着窗外的月光,云芷快速浏览。她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些全是关于影阁的情报!组织结构、已知成员、活动区域...甚至还有几张画像。她颤抖的手指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影阁新派刺客,女,年龄约十八至二十,善使银针,轻功极佳。疑已潜入王府,目标或为本王。特征:左肩应有新月形疤痕..."
云芷手中的信纸飘然落地。新月形疤痕——这是影阁刺客的标记,每个正式成员在入门时都会被烙上。周玄瑾不仅知道有刺客,还知道这么多细节...可他为何不直接抓她?
"在找这个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云芷浑身血液几乎倒流。她猛地转身,看见周玄瑾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熟悉的银针——正是她第一次潜入时留下的。
逃跑已不可能,门窗都被堵死。云芷瞬间评估形势,决定铤而走险。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爷饶命!奴婢只是...只是好奇..."
"好奇?"周玄瑾缓步走近,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一个洗衣婢女,夜半潜入书房,翻看机密文件...这可不是'好奇'能解释的。"
他停在云芷面前,弯腰拾起那页写有刺客特征的纸张:"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刺客呢?"
云芷额头抵地,脑中飞速思考对策。她袖中藏有三枚银针,若突然发难,有五成把握能伤到周玄瑾后逃脱。但就在她准备动手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她已经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眼前一黑,她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沉香气扑面而来。最后的意识里,她听见周玄瑾的叹息:"程阙,去厨房拿些点心来...再请个大夫。"
"王爷,这太危险了!她分明就是..."
"照做便是。"
云芷陷入黑暗前,唯一的念头是:这场刺杀,恐怕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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